臣万死陛下万受(99)

作者:俞夙汐

南宫霁颇费了些唇舌,才说服他继续前行,实则心下亦暗自懊恼:早知这般,便着个车马在外接应,也好少费些脚力!到底还是谋事仓促,思虑不周。然好在到底是不远了,但今日能与他个惊喜,便不枉此行!

人烟终是稀少了,放眼望去,几处亭轩,远远延伸入河,萧索孤立。正值数九寒冬,河中无遮无挡,北风一起便送去扑面严寒,常人孰会在此流连?清静果是天成!

立在风口,越凌颤栗连连,满腹怒气也早教寒气扑灭了,看着那一脸莫测之人,终是无言。那人却似乎不晓他所想,顾自一番鉴赏后,还问景致如何。越凌面若冰霜,自无心理睬他。

那人一笑:“罢了,此处风大,且去寻个好处避风罢!”

迂回曲折,来到一深宅之前,越凌满腹狐疑,不知他又弄何玄虚。正腹诽,那人已上前叩门。

一阵轻促的脚步声过后,大门缓缓打开,门内立着一小僮,见了来人,忙侧身让进。

南宫霁一面拉着越凌入内,一面与那小僮道:“你家阿翁呢?”

小僮笑回道:“知道大官人要来,正燃炭呢!”

越凌一怔,看来今日此事乃他早有预谋。

墙高则以为院深,实则两重宅院,并不大。时节缘故,庭中花木早已凋敝,因而一片萧疏,寒风阵阵刮撩着残枝枯木,看去又添三分清寒。

南宫霁指着庭院一角道:“开春之时,在此移栽两株腊梅,冬时自可添些生气。”

越凌点了点头,旋即却又一嗤:“听口气倒能由你一般!”

那人一笑,轻展开两页绢纸递上。

越凌粗瞟了一眼:“地契?”

那人笑意愈深:“并有房契!”

越凌“哦”了一声,倒似不甚惊讶,看情形,或是早料到了七八分。

南宫霁将那房地契仔细置于木匣中,双手奉上:“本欲留待你生辰当日再说,然而想来那日典礼繁重,或难觅时机,因而还是早两日奉上!此礼,可还合你意?”

越凌接过,若有所思。实则当初他也曾动过这心思,只可惜京中寸土寸金,内库中若忽而无端支出这一大笔,有司定然生疑,未免添扰,终还是断了此想。只是眼前之人,前年曾还言府上用度紧,今夕怎就景况忽转了?遂道:“汝何时发迹,吾竟不知?”

那人一笑莫测:“流年和顺,累有结余。”

越凌心知他在卖弄,一时却也不欲深究。只一思量,又将匣子递还他:“此番心意,吾自受领,然此物,还是由你保管为好!至于此处。。。”一沉吟:“亦交由你照看!”

南宫霁抚掌:“官家好算计!不费分文,这便白雇了个管家。也幸得吾早有筹谋!”言间目光转向庭中忙碌的老者:“官家当初把玩之木偶,皆是出自此人之手!”

越凌恍然,似隐隐记起这老汉原在城中摆摊卖木偶,自为意外。

南宫霁笑道:“他祖孙二人伶仃孤苦,漂泊无依,吾便算与他个居处,他且替我照看这宅子,也是各取所需。”

越凌一笑,算作默许。

至年下,这宅子经了翻修换新,终于万事俱备,南宫霁便想再为此谋个雅些的名,才算得完满!然踌躇多日,拟了数名,却无一合意。

看宅子的褚老汉闻听,付之一笑:“官人此是诗书读多了,不如老汉只晓那一两首脍炙人口的,反是轻易。”

南宫霁奇道:“不妨说来。”

老汉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老汉之见,‘悠然’二字正传神!”

南宫霁抚掌大笑,自叹弗如。

年后稍得清闲,南宫霁便迫不急待邀越凌新宅一聚。

新元伊始,新宅也早已布置妥当,内中物事该置的已置齐,庭中梅树也已栽下,只是偌大的宅子惟有那老小祖孙二人守着,不免冷清。南宫霁欲添两个供洒扫的家丁,无奈官家偏喜这清静,因而暂也作罢了。

闲逸时光总是轻逝,半日也只弹指一瞬,却又日落西山,掌灯时分了。

琴音袅袅,由那人葱白玉指间流出。

南宫霁轻吟:“甲明银玓瓅,柱触玉玲珑。”

指咽弦凝,琴音渐歇。

那人一凝眉,接道:“灯下青春夜,尊前白首翁。且听应得在,老耳未多聋。”

相视不语,几多心意,皆付之一笑。此刻恰闻门外小僮之声,道酒已温好。

堂门推开瞬间,冷风便席卷而进!小僮将酒放下,呵着气道:“外间又飘雪了,好在酒菜已买回,大官人今夜可就歇在此处?”

跳跃的烛光中,那人盈彻的脸上写满不定,心内分明正动摇。

南宫霁一面与他布菜,一面笑道:“还值黄昏,便这般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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