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13)

作者:风为马

宁瑞臣站在门外,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壮着胆子:“我以为你走了,所以来看看。”

屋里的人听了这话没有动,宁瑞臣吹了大半天的冷风,嗓子颤颤的:“除夕是大节,你一个人,要不然……”

“谁说师父是一个人啦?”突然间,屋里传来一串脆生生的孩子音,门唰一下开了,一个穿小红袄的孩子笑眯眯地瞧着宁瑞臣,眉心中间一颗小小的朱砂痣,漂亮生动得像一幅画。

一声轻斥传来:“不成规矩。”

那小红袄嘻嘻哈哈地,不把这话放心上,走出来对宁瑞臣一拱小手,响亮地说:“新年吉祥,”小红袄直勾勾盯着宁瑞臣胸口的长命金锁,“我叫柳骄,师父的入室大徒弟。”

宁瑞臣说这话,眼睛却向里面瞧:“娇……”

“骄阳,”那孩子视线陡地一抬,很傲气的,“师父给起的。”

还没等宁瑞臣夸个好字,里面元君玉就发了话:“柳骄,回来。”

小红袄挺着胸往屋里回了声“知道”,回头扮个鬼脸:“师父要想出来,早就开门了,他才不想见你哩,小少爷回吧!”

宁瑞臣要听他亲口说,执拗地站着。

柳骄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宁瑞臣。不用看,这就是个常见的公子哥儿,南京城一抓一大把,除了愣,没别的不同,通身上下,最让柳骄喜欢的是这把长命锁,金灿灿的,漂亮又值钱。

他心里装着刚才屋里师徒俩说的话,拿起乔:“别难为我啦,小少爷,就像我这样伶俐的,师父都不见得爱呢!”

什么爱不爱的,宁瑞臣糊里糊涂地看着这个早慧的孩子,猜不太准他的意思。

“柳骄。”元君玉第二次叫他的名字,话音里已经有不满。柳骄住了嘴,向屋里探探头,老不大乐意地说:“师父说,定了何时就是何时。”

有了这句话,宁瑞臣才真的把心揣回肚里,压在头上的虚无的罪业感霎时轻了。

“走吧,都和家里人守岁呢!”到底是个孩子,喜怒哀乐也就一瞬间的事,柳骄回头,露着一丝儿糯白的牙,又是盈盈地笑:“明儿初一,我也在。”

宁瑞臣算是懂了,这是变着法找他讨吉利钱。他点点头,忽然想起冷了似的,抖了一阵,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柳骄站在那里,抱着双臂笑他:“傻站什么呢!”

傻站什么呢,兴许是没见到元君玉的面吧,一阵听也听不清的琴音,不明不白算什么呢。

事已至此,连他自己都看不清,做这些蠢事,究竟是纯然的悲悯,还是对业报的恐惧?

宁瑞臣牵马下山,冷风吹着,人群之中只有他牵着马逆行,失魂落魄到了山脚,几个模样熟悉的人急匆匆迎上来,又是披衣又是塞热汤。

大哥来接他,一句话也不说,用一种伤神的目光把他看着。

宁瑞臣被簇拥着坐上轿子,外面还是热闹冲霄,花灯游龙呼啦啦从眼前闪过,可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孤单了。

作者有话说:

一直在加班 没啥时间写::>_<::

第9章

“且不说除夕夜,平时你这样乱跑都能人仰马翻的,方才把爹急坏了,”快到豆蔻亭了,大哥喋喋不休的,“还是爹了解你,我到兰泉寺一问,你果然在那……一会儿回去,你说些好话。”

宁瑞臣闷着头,不吭声。

宁玉铨最怕弟弟这副模样,口气一软:“怎么了这是……”

“大哥,”宁瑞臣轻声说,“我错了。”

这模样瞧着,有点落魄,有点伤心,宁玉铨见过的,街上那些望食的猫儿狗儿,都是这副怯怯的想近不敢近的模样。“你有什么事,大哥给你担,”他掖住了轿帘,做出一个侧耳的姿态,“说吧。”

宁瑞臣支支吾吾地:“没什么事,做了噩梦了。”

宁玉铨想当然的懂了,试探地说:“梦见咱娘了?”

宁瑞臣不说,大哥当他是默认,叹了口气,道:“别在爹面前提这个,年后就是京察,到处都在提心吊胆呢。”

不等宁瑞臣答话,轿子就稳当当停下来,大哥招呼着人,把四面寒风都挡了,抓着宁瑞臣走出去。大门前红彤彤的,灯笼下站着一个温婉妇人,梳着素净的发髻,肩上敞着一件厚披风,小腹微凸,由两个丫鬟搀扶,紧张地向这边张望。

宁玉铨一见,就把弟弟撇下了:“冤家,回屋里歇一歇!”

妇人嗔一眼:“我看看瑞儿。”

“嫂嫂。”宁瑞臣叫了一句。都说长嫂如母,宁瑞臣对嫂嫂多少是亲近的,一见她,忘了几分不愉快:“嫂嫂几时到的?”

“走的水路,半个时辰前才回的。”容瑛华笑了笑,摸着宁瑞臣头顶,“带了扬州的烧麦,锅里温着呢,尝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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