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236)

作者:小重峦

丙汐摇头道:“皇上已经几次责问赵伯伯进攻先零的时间。而赵伯伯也连续上书解释了自己对羌人的策略。连赵卬哥哥都害怕了,劝说赵伯伯听从皇命就好。可是赵伯伯不但没有听,还斥责了赵卬哥哥。”

云歌听罢沉默半晌,问道:“他让我说什么?”

丙汐道:“孟公子并没有要授意姐姐该说什么的意思。我想他是希望姐姐遵循本心,自己斟酌。”

云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丙汐和三月见她疲惫之色浮上面来,知道她身体心力仍是虚弱,遂服侍她卧下,一齐退了出去。

几日后的日暮时分,翁孙宅外的秋骈街忽然被持戟的兵士管制了。两列长长的骑兵从街口排到街尾,一辆锦车拥着两匹华饰的马儿停在翁孙宅的门口。车门到宅门间却被织锦的帐幔严严遮住。

宅中早已听到来报,侍女们正服侍云歌和丙汐匆匆穿戴起华服正装。一个小丫头要把一支镶金的团花玉钗插入云歌的发髻中。她却轻轻推了开,道:“见他,我素面亦可,不必这么麻烦。”那丫头瞧了一眼丙汐,收起玉簪,轻轻退下。

云歌和丙汐穿戴完毕,谨步走出闺房,被一个躬身候在那里的绣衣老者引着穿过庭院,走到宅门外。一辆楠木华车停在门外的街道上,持戟的卫士拥立两旁。撑起在院门和华车之间的帷幕,避去了路人的眼目。

云歌和丙汐才在车前行罢礼,就听见车内一个少年人略带急切的声音道,“快请她进来。”

那绣衣老者扶着云歌踩着脚蹬攀上华车,一个小宦官在一旁撩开锦帘。云歌躬身移入车内,看见一个玄衣绛裳的少年正直起身子,目光切切地望向她。

“奭儿。”那少年亲切的眉眼令云歌瞬间忘却了礼数,脱口哽咽道:“你这么大了,越来越像……许姐姐了。”

重袍之下的刘奭也显出几分邻家少年般亲昵之色。他跪起身子握住云歌的手,“姑姑……”停了停,又改口道,“姨母……姨母这些年还好吗?”

云歌哽咽颔首。幽朦的泪光中,刘奭的眉眼幻化成许平君的音容笑貌,昨日似又滚滚而来。云歌潸然泪下。

“我收到姨母的手书,起初几乎不能置信。”刘奭又道,“然而虎儿知道这是姨母的贴身之物,如果不是万分危急断不会动用。”刘奭从怀中取出那串发丝编就的项链,交还到云歌手中。

云歌接过那项链,慢慢合拢手心,耳中听着刘奭以乳名自称,心中却明白昨日毕竟已不可返。物是人非,眼前的少年已是初参政事暗察边防的少年太子,不是当年那个的虎头虎脑的小孩儿了。她抬目微微而笑,向刘奭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子……”

刘奭扶住她,脸上和暖亲赖之色也微微敛了去。他思忖了片刻,又开口问道:“他,也在西北,是吗?”

云歌知他问的正是孟珏,但是碍于周围的耳目,不便说出那个名字,便也隐去名字答道:“是的。我的手书其实就是他亲自通过鸽信送给殿下的。”

刘奭微微一震,“那封信是忽然出现在我行营中的几案上的。我当时便觉得此事除了他再无人能办到。他现在哪里?”

“他将我送了出来,自己还陷在先零羌中。”云歌说着,心中忽然一阵微微的痛。

刘奭动容,将手砸在车的中凭几之上,却并没有说什么。

车外传来宦官的询问声,刘奭淡淡应道:“没事。”

云歌知道这次见刘奭,并非只是叙旧情,又道:“听说赵将军正和皇上为出兵先零的事争得不可开交。奭儿,你这次来西北暗察边防,是不是也和此事有关?”

刘奭一时没有作答。

云歌并不催问,继续道:“我倒是在这羌地中走了一趟。奭儿,你若对朝堂上的争执难以权衡,可愿听听姨母的想法?”

刘奭道:“虎儿当然愿意听。只是担心这车中太过寒冷,对姨母的肺疾不利。”他说着将车中的火盆向云歌又推近了些。

云歌心中一暖,微微笑道:“也就是一两句我觉得要紧的话罢了。”

“姨母请讲。”

云歌道:“羌人虽和汉人有土地水源之争,习俗也远不相同,却也有爱有恨,快意恩仇。汉军的铁骑或许可以击败他们一时,却不可能改变他们那种自由的生存意志。与其以杀戮平息一时之争却种下更为长久的怨怒,倒不如让他们纠结于内部的纷争中,再没有气力来骚扰汉朝。”

刘奭思忖片刻,问道,:“姨母的意思和赵将军有几分相似?这也是……他的意思吗?”

云歌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我才发现我并不明白他。奭儿,我或许看不懂这纷繁复杂的局面,却希望你能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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