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38)

作者:坠欢可拾

晋王低头看她,对着这样一双大眼睛,他痴痴的望了一瞬,心中欢喜满溢,把银霄都给忘到了脑后,他忽然往马车中俯身,让黑夜和车厢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他的气息在宋绘月面前骤然放大,唇上划过温暖柔软的触感,又蜻蜓点水一般离去。

正是晋王悄悄的、轻轻的,吻了她。

一吻过后,晋王匆匆抬头,双手紧绷,用力撑着车厢,感觉自己唇齿之间都是宋绘月的气味,他的身体着了火一般滚烫,烧的他头晕目眩,想要挤进狭窄的车厢里去,狠狠地抱一抱宋绘月。

要克制。

他迅速从车上跳下来,脸色冷静,一如往常,只有红晕从脸颊蔓延开,一直延伸到耳朵后面,染得他的眼底都泛了红。

在寒冷的空气中,宋绘月的气味不再萦绕在他鼻尖,他渐渐松弛下来,看宋绘月是一张粉妆玉砌的脸,神情还愕然着。

愕然过后,她猛地看向晋王,只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别开脸——脸上泛起了云霞似的两团红颜色。

晋王忍着笑,看她是如此的漂亮可爱,是藏在花骨朵中的一个幼儿,一颗心寂寞执拗,既像是被惯坏了,又像是太聪明,反而自成一个世界。

她独一无二,需要他悉心呵护,他想把她打成一个包袱,抱起来跟着自己到处走,让她永远免受风吹雨打。

“好了,”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走吧。”

宋绘月也小小的笑了一笑:“您也走吧。”

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行驶起来,很快就到达曹门大街,宋家门前挂着个大红灯笼,里面亮亮的点着灯,门开了一扇,谭然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听到马车的动静,他炮仗似的从椅子上弹射到门外,见宋绘月弯腰下马车,又扭头冲着门内大声道:“回来啦!”

屋子里顿时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林姨娘人还在屋子里,声音已经跑了出来。

“还好不算太晚,王府的人说夜里到,还真是夜里到。”

随后她麻利地开门,迎着冷风“嘶”了一声,手拢在袖子里出来,见宋绘月已经进门,便迎上去上下打量:“大娘子瘦了!”

宋绘月笑道:“有吗?我怎么看我还胖了?”

元元扶着宋太太出来,宋太太轻咳几声,走上前来,拉过宋绘月的手摸了摸,倒是不凉,只是衣裳却不对,不是从家里带出去的,是丝麻布缝的窄袖衫,衣衫下头露出来半截裙子,也是丝麻布。

就连鞋子都换了,从兽皮小靴变成了布帛鞋。

孩子在外面出了事,遭了罪,她想。

然而宋绘月不说,怕她担心,她也不动声色,拉着宋绘月问饿不饿。

林姨娘一拍脑袋:“我焖着个猪头,还炖了大骨头汤,我给你们用骨头汤下碗面,再把猪头肉切上两盘,还有醪糟昨天也好了,冲个鸡蛋就能喝。”

她风风火火往厨房钻,同时大声吩咐谭然:“老谭,快把火盆搬到小屋里去,炭多添点。”

谭然关上大门,干劲十足的去生火,同时要求给自己也来一点猪头肉,一碗米酒。

宋绘月推着宋太太回屋子:“阿娘睡吧,我不在家,您是不是清净些?”

“胡说,我宁愿你在家里淘气,”宋太太又瞥见她走路时不太利索,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腿怎么了?”

宋绘月笑道:“崴了,我想阿娘,下艞板的时候太着急,就崴了。”

宋太太自然是不信的,然而心里不信,嘴上却只是含含糊糊的笑,脑子里又盘算着大骨头汤好,养人,明天再买一些回来,让阿林熬成汤。

她顺着宋绘月的力道回到屋子里,宋绘月仍旧是笑嘻嘻的,让元元照顾好宋太太,自己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刮进宋清辉屋子里。

宋清辉成日的躺着,林姨娘一天喂四五趟汤水,又给他擦洗的干干净净,时不时的按按腿按按手,面颊反倒丰润起来,又成了从前乖巧的小少爷。

“好弟弟,真乖。”宋绘月揉了揉他的脑袋,看了他半晌,才出门去。

宋太太人坐在屋子里,心却还记挂着宋绘月,便起身走到窗前,让元元撑开一丝窗,往外张望。

她看到宋绘月从宋清辉屋子里出来,精神好像不济,不像从前总是生龙活虎的模样,便有些心疼,只是心疼了不到片刻,就见宋绘月走到院子中央,十分神气的拉开弹弓,对准屋檐下吊着的大冰棱,射出泥丸。

“哗啦”一声,冰棱在石板上摔的粉碎。

“淘气。”宋太太又好气又好笑,这回终于放下了心。

第一百七十章 船上事

宋绘月察觉到窥探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目光很平静,脸上也没什么娇羞之情,好像晋王的举手之劳,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系好披风,她便拄着木杖往外走,腿脚微微的有些不利落,一路越过冯威,走出大门,大门口的银霄跟上她,一主一仆出去打鸟。

冯威把视线从宋绘月身上拔下来,进去拜见晋王,同时心想:“都说晋王二十岁了还冰清玉洁,要么是不知道想女人,要么是只知道想男人,又或者是要娶个岳家的姑娘——谁不知道岳家大娘子当初可不就是定给他的,没想到他是心有所属,这小娘子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他疑惑地走到晋王跟前,刚叉手行礼,忽然想了起来,这小娘子一定是宋祺的女儿。

宋祺就是这样的浓眉大眼,做王府长史的时候很是迷人,听说还有唱曲的小娘自荐枕席。

莫非晋王为了报恩,把自己给报进去了?

他脑子里浮想联翩,对晋王的感情万分好奇,措辞无数,预备打探一二,就见又有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吸溜着梨子过来了。

“这位是?”

“谢舟,”青年连忙把梨子放下,“我是王爷府上的记事参军,这是次要的,主要是王府长史的儿子,基本等于半个长史,请坐!”

冯威不曾听过半个长史的说法,但见晋王又没有反驳,一时也摸不清头脑,只能随着谢舟坐下。

晋王也收回那一副梦游的神情,和冯威说起了冶场上的正事。

正事进行的很顺利,该倒台的都倒台了,该肃清的都肃清了,若是晋王再在泽州和张家斗下去,也会斗成一只穷鬼——这地方实在是太穷,各个衙门全都嗷嗷待哺,他已经贴进去不少,甚至想回荆湖北路再去劫一次纲银。

况且春节一年只有一次,弥足珍贵,一切争斗都可以搁置起来,等过了年再说。

又过两日,抚恤银也足足的发了下去——晋王又自掏口袋,每户多补了十两银子和十斤肉。

一切妥当之后,一行人终于打点行囊,登上了回京都的客船。

谢舟无所事事,和谢川在船上闲谈一番,得知兵案孔目葛仁美失去跨间二两肉一事,当即伏案,写了一篇佳作,只等回京都见报。

他将佳作拿给正在和谢川论事的晋王看,晋王一看,上面写着一位姓葛的富户,纳一貌美小妾,让小妾骟去****,置于屠案之上。

乍一看平平无奇,然而细细看来,几乎令人作呕。

先是小妾与老爷共度良宵,此处略过不提,再之后就是那小妾如何将葛老爷束缚在案,又如何取了刀子,用刀子切下来两个血肉模糊之蛋。

谢川的话到此为止,谢舟又对其进行了无边遐想。

小妾把那两颗蛋放在厨房屠案上,细细地切做臊子,丸成肉丸,烧上一锅滚水,汆上两颗,盛在碗中......

晋王想起早上喝的肉丸汤,谢舟的灵感十有八九来源于此,当即面色难看的将文章丢了出去。

黄庭在舱门外捡起来看了几眼,二话不说扑到甲板上一阵干呕,并且感觉自己身下又痛了一次。

八爷真是不干人事!

随着这份文章在船上传递,干呕声不断起伏,众人发誓再也不吃肉丸,但是却没人发誓再不看谢舟写的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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