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20)

作者:八分饱

“……行吧。”

沈柏渊把骂人的话咽下去,拍了拍齐砚行的肩膀,“我先回家看我妈了,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团聚。”

说完就从另一条路走了。

程问音把宝宝放下来时,宝宝还有点不高兴,皱着小脸,要哭不哭地抓着程问音的衣服,还想要妈妈抱。

程问音指着前面,和宝宝说:“宝宝快看那是谁?”

宝宝是睡到一半被叫起来的,起床气还没消,这会儿正抱着程问音的腿,委屈地哼唧,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站着。

“是爸爸呀,爸爸回来了,”程问音蹲下来,拍了拍宝宝的屁股,耐心地和他耳语,鼓励他自己走过去,“宝宝快去找爸爸,自己走过去。”

十几米远处,齐砚行也蹲了下来,朝宝宝张开双臂。

宝宝一边盯着他看,一边咬着拇指,似乎在判断这个人是不是爸爸。

程问音听到宝宝在小声念着爸爸、鸭鸭,明明是已经认出来了,却像是在闹脾气一样,就是不肯往前走一步。

“爸爸给你做了新的小鸭子,宝宝不想看看吗?”

宝宝捕捉到最喜欢的词语,似乎开始动摇了,程问音又拍了拍他的屁股,夸他是最棒的小宝宝,这次他终于迈开了步子。

在宝宝蹒跚着靠近齐砚行的过程里,木雕小鸭子一直被他攥在手里,随着走动,里面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直到他扑进爸爸怀里,被有力的臂弯抱了起来。

齐砚行此时的心情就像三个多月以前,第一次听到宝宝叫自己爸爸一样,他难以形容这是怎样一种激动,甚至是感动。

他把宝宝抛高,又抱回胸前,亲了一下宝宝的脸蛋,“宝宝真棒。”

怕扎到宝宝,他今早仔细刮干净了胡子。

他从包里拿出绒布小鸭子,形状和颜色都是他精心设计的。

晃动铃铛时,宝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欢喜地接过小鸭子,搂在怀里,但也没有放开另外一只木雕小鸭子。

齐砚行抱着宝宝,宝宝抱着小鸭子,一步步走向程问音。

逆光的方向,他看不清楚程问音的表情,夕阳暖融融的光勾勒出他的轮廓,背后是军区的高墙,高墙后是城市的落日,落日之下是每个归家的人。

对齐砚行来说,程问音代表着这世上一切美好与柔软的事物,是他唯一能拥在怀中的安定感。

他站在程问音面前,叫他:“音音。”

他渐渐学会了投机取巧,知道自己不会说好听的话,于是尽量用行动来弥补。

他单手抱着宝宝,将行李放在一旁的地上,在军装上反复擦了擦手心,搂住程问音的腰,低头想要亲吻他。

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了,齐砚行刚闭上眼睛,忽然被程问音捂住了嘴,齐砚行在茫然间,对上妻子噙满笑意的双眼。

“等一下再亲……”程问音抿了抿唇,握住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你仔细看看宝宝今天穿的衣服,是不是很眼熟?”

齐砚行定神一看,立即认出来了。

是他在宝宝出生前买回家的背带裤套装,因为尺码买得太大了,宝宝一时半会穿不上,便被程问音先收了起来。

他将滑到宝宝胳膊的背带往上提了提,说:“是我之前……买错的衣服。”

“没有买错。”程问音纠正道,笑着摸了摸他的下巴,那里有个剃须刀划出来的伤口,很小,离近才能注意到,看来他的alpha在回家前很认真地刮了胡子。

“宝宝长大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我本来以为,宝宝要到两岁才能穿这件衣服呢,没想到现在穿正适合。”

宝宝对绒布小鸭子充满了新鲜感,迫不及待地用嘴咬,这是他这个年纪最喜欢用来感受世界的方式,还把小鸭子递到程问音眼前晃,像是在和妈妈炫耀似的。

傍晚的天空,每一分钟都在发生光影变化。

铃铛断断续续地在响着,齐砚行和程问音十指相扣,目光相接。

宝宝从B超检验单上看不清模样的一团阴影,长成如今能自己说话走路的小不点,这种为人父母的喜悦,只有和彼此分享才最真实,不需要用语言表达什么,只是看着彼此就足够明了。

“音音……”

齐砚行低头,和程问音鼻尖厮磨,嘴唇轻轻碰在一起,补上刚才未完成的亲吻。

程问音幸福地依偎在他的alpha胸前,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之前焦急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他提起齐砚行的行李,还没走两步,又被齐砚行接了过去,偏过头看到alpha也没有要把宝宝交给他抱的意思,很固执地都要自己来。宝宝一直安稳地坐在父亲的臂弯里,两只手各抓着一只小鸭子。

程问音偷偷笑了一下,挽住丈夫的手臂,“我们回家吃饭吧。”

此时,公寓楼的另一边。

陈念出门倒垃圾,刚好撞上了一肚子郁闷没处发,正在对着垃圾桶撒气的沈柏渊。

陈念拎着垃圾站在一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沈柏渊发泄完,转身就看到一个脸上写着冷漠二字的小屁孩,没好气儿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黄金单身汉啊?”

“……”陈念懒得理他。

他当着沈柏渊的面,把垃圾丢进垃圾桶,临走时还瞥了沈柏渊一眼,心说,没人要的老alpha,收收你那咸了吧唧的信息素吧。

老alpha走后,四周安静下来了,陈念坐在长椅上,抱着膝盖等了很久。

每天他都会这样等,哪怕几天前才收到了信,心里清楚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第二封,但他还是执著地等,像是在给自己心理安慰。

夕阳西下,邮差骑着自行车从他身前经过,风尘仆仆,没有停留,看来今天也没有这栋楼的信件。

陈念不愿意回到那间只有自己的屋子里,仍坐在外面发呆,想陈今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在和他信里提到过的战友一起吃罐头。

陈今在信里写过:陈天天,我发现课本上写的都是没用的废话,真打仗了根本不是那回事,哪还想得起来背过的那些为了国家为了信念,每天就靠想着你这个小崽子,还有身边的战友,让自己睁大眼睛。

陈念抱着膝盖,额头抵在上面,身体一阵阵发抖。

从前天开始,他的体温就在不正常的高热状态,腺体红肿着,被他用纱布严严实实地贴住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象陈今在战场上的样子,他每时每刻都在想,陈今提到的战友还活着吗?还有人在他身边给他支撑吗?光想着虚无的信仰和远处的人,应该是不管用的。

想得最多的是,陈今还活着吗。

子弹能不能绕着陈今走,别把他的哥哥带走。

两串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念抬起脸,看到程问音挽着丈夫朝家门口走,一家三口很是亲昵。程问音也看到了他,还问他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来家里一起吃。

他看了看程问音旁边的alpha,很识相地拒绝了,没必要去掺和别人家的幸福。

他再次抬头望着天,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围墙里的可笑青蛙,给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提供观赏的乐趣。

昨天刚有记者来找过他,因为陈今所在的部队夺回了一座城,报纸头版被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提前预定了。在前线频频吃败仗的当下,那些人又可以从新的胜利故事里各取所需,激发民众对胜利的信心,或是宣传他们的债券。

他和陈今,现在是明码标价的商品,被迫和一些可笑的价值捆绑在一起。

陈念从不认为自己应该住在这里,他只想回到和哥哥的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小得可怜。

但是他在那里度过了很多个生日,每个生日,都是和陈今一起庆祝的。就连他所谓的生日,也是陈今送给他的,是两个没人要的小孩,在流浪途中遇到的那一天。

他的十六岁生日,也是陈今的二十一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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