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生(141)

作者:临光钓雪

在那个寒冷的,晴好的早晨,朔和时期的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皇后自玄阳殿的外廊纵身而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宣告历时不过二十年的皇朝就此走向彻底的覆灭。

笔尖有些轻微的颤抖,云枢书按了按自己的虎口,激动还是紧张都是正常的,多数人都会错过风云际会的瞬间,他们笔耕不辍的记录着历史,写下了变迁,见证这两个字本身就足以让人沸腾。他不明白琅嬛的老人为何如今活得像个只会动笔杆子的木偶,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特别的兴趣,阅历不该让人麻木,应该是迫使成长的动力。他缓缓地呼气,重新坚定自己笔迹。

权柄开始了弥新的等待。

……

最先进入禁城的是朱雀旗,这样的描述带着主观的歧义,在后续的修正中被云枢书划去,尽管云掣认为这句话符合他们能够看到的一切。

程骁忙着张罗和处理一众驻京的官员和降兵,也得知还有另外的一部分带着皇族的后裔和亲眷逃离了帝师,以流亡王朝作为口号寻找可能的支持者。他琢磨的几乎头大,楚王将偌大的烂摊子一股脑丢给他们处理,平日总在耳边唠叨的和尚现在也不见人影,程骁只能翻着长长的名单将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他反反复复的叹气,不对啊,王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什么呢?

楚九一还穿着簇新的甲衣。他的个子窜的很快,裁衣的人便没有打造包覆全身的铠甲,衣服换的很勤,总是需要重新测量,不过他本也不需要常常的冲锋陷阵,衣服上很久都没沾血,却丢了一件又一件。

只是身上的纹路窜的比个子快得多,张扬耀眼,又带着强烈的威势和压迫。他将双手别在脑后,整个人都倒在了又宽又长的椅子里,显得单薄年轻。

椅背上是雕镂镀金的五爪游龙,无比硌手,而略显黯淡和老旧的颜色甚至不如他指上的纹路更加鲜艳。他只能直起身,像是赌气般的盘起腿坐在材质坚硬冰冷的椅子上。

龙椅是黑色调的,与想象中的几乎截然相反,上面刻满了认知以外的团案和文字,甚至因反复的擦拭和摩擦变得有些模糊,又老又旧,如坐针毡。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了很久,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宁可做到旁边的台阶上——至少上面还铺了一层绒毯。

他敲了两下硬邦邦的椅子,里面完完全全的实心,受罪的只有手指。他对近乎站成透明人的和尚说,我不想要权柄。

“那您想要什么?”

楚王不答,只是反问:“你带来的人呢?”

于是和尚屈膝跪地,垂头不语。

“印象里,这是你第一次向我行跪礼。”

“因为南境绝不容忍背叛。”

是啊,楚九一想,南荒的灾祸因背叛而起,又因仇恨延绵无休无止,他们跨越了半个大荒违背当初的承诺,甚至坐到帝师的龙椅上,都是为了清扫最初的罪孽。然而历史无法倒转,失去的也不可能再次拥有。

裁决迟迟没有下达,空旷的大殿内只有风声摇曳,长久的沉默中有人孤身自殿前而来,摘下遮掩容貌的斗篷,露出秀丽温和的面孔。来人将三月里仍显臃肿的斗篷脱至一旁,剩下的是银白的雪国正装,扣玉狼纹的腰封大带,织云绣锦的窄袖长衣,还有右肩近乎华丽的绒章流苏。

相比陌生迷惑的龙椅,显然对方刻意彰显的服饰身份更容易识别,尽是风雪的凛冽和厚重,是大荒南端很少见到的颜色。

北牧作为北境最为长久的氏族在混乱繁杂的部族争斗中获得最终胜利,将绘有标志性特色狼图腾的狩风旗插遍北境防线,那是与南楚极为不同的生存模式,无关血脉和宗族,是拳头和食物组成的利益体系。而这种看上去相当脆弱的集合体居然此时也能够与他们分庭抗礼,其最高首领甚至孤身一人涉入险境,手无寸铁妄想与之对峙。

楚九一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

他托腮疑惑,看向长跪不起的和尚。他不担心大名鼎鼎的北牧雪雅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仅仅不理解为何和尚甘愿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也要将对方带到自己面前,背叛二字无论顺逆时局,似乎都躲不开。

“但求万世之安。”

“背叛却不可饶恕。”

哪怕他楚九一无心权柄,不在乎所谓的江山天下,哪怕他所掌控的未来注定走向倾覆,用南境的血和火换取的教训也绝不能因这些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而被辜负。

远山春淡

“我们会向以楚氏为首的南境做出承诺,永不侵犯,永不干涉,以互盟互惠为前提,认可帝师为权柄所在,永为大荒中心。这并非仅仅以北牧的名义,无论凛军,北境百姓,抑或是大荒所有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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