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古典浪漫(170)

作者:有人说 阅读记录

她一向能够将心比心,拥有过分强大的共情能力,然而这是头一回,她的能力让她自己都有些害怕。我居然尝试理解宫崎,早川心道,我真是疯了。这种人永远不值得同情。

于是她把思绪从故事本身移开,问他,我要怎么验证你这些话的真假?

你可以去找荒木老师,问他和前辈到底是什么关系。宫崎说,这一招我也试过,国三毕业后,我找了他一个春假。可惜荒木老师被辞退时,换了手机,换了邮箱,没人知道他的去向,我也无法联系上他。

如果说先前她的问题在于将白鸟学姐的所见所闻视为全部真实,那么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可能满足于宫崎提供的真相——隔墙有耳,捕风捉影,听见的还是没头没尾的问句。

BBS上的谣言并非当时的主席蓄意安排的舆论攻击,这个猜测多少给了她一些奇怪的安慰。师生恋固然是不好的,应该批评谴责,但姐姐做事之前总会考虑代价,如果她心意已决,那么后面发生的一切,至少不是无妄之灾。

于是她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对白鸟前辈说,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承担责任,这种时候会有神明在天上看着我们……因为这的确是姐姐“自己”的事情。

然而与此同时,谣言内部的真相又让心中原本清晰的姐姐的形象模糊起来。或者说,那种品学兼优的“前辈”形象,只是她和周围人一厢情愿的错觉。正如白鸟学姐说的,她们之间总隔着一层什么。那是她不能了解,也从未触碰的东西。她伸出手,仿佛穿过它们,碰到了姐姐的衣衫,然而她穿过的只是空气,碰到的也不过是幻影。

姐姐不在那里。

早川从天台栏杆边往下望,心里隐隐腾起失败的预感。大概就算能够找到荒木老师,或者找到更多的人,也未必能够拼凑起完整的姐姐。

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学生们分成四个小组,参加女子八百米和男子一千米测试,起点白线处候着一群人,各自摆出不整齐的起跑姿势,随体育老师一声哨响,埋头往前冲。

她从口袋里拿出折成小方块的卷子,一张铺在地上当坐垫,一张展开,从断掉的地方往下写。期中考试就在下周,连考三天。这次的成绩非常重要,难得和东京联考,两个市一起排名,成绩会计入个人简历,作为大学招生的参考。百分之十的比例,就像她们班主任说的,这次少考10分,推荐入试的成绩单上,就比别人少1分。“看上去不起眼,关键时刻,1分可以抵10分。”

道理她都明白,只可惜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海原祭之后的几次小测验,她总在没必要丢分的地方丢分,200分的数学,检查完觉得自己能拿180分,到手却只有162分。80分的作文,写完觉得大概可以上75分,发下来却也只有60分。数学老师讲压轴,如何求导,如何放缩,“所以我说,这种题目非常……不可怕”,讲到一半嘴瓢,引起全班的哄笑。语文老师分析作文,最后给他们支招,说作文写不写得好,和人品有很大关系,“我建议大家考前一周,多行善,多积德,好好对待身边的人,比如不要总用没写完的作业气我。”

她低下头去,在笔记本上写小测验的情况分析。看错的、算错的、审题错的……按部就班分析一通,最后在结尾写:“你的成绩和别人没有关系,不要让任何人影响你。”

这是国三留下来的习惯。每次考完试,先写一轮感想,记录这次考试的时间分配、策略和手感;拿到卷子后,再做一轮分析,把具体的错误点记下来,之后进行错题整理。提高计划可以精确到小分:选择题的错误控制在一个,加3分;阅读题第一小题不扣分,二三四小题各扣1分,加3分;古文阅读断句不扣分,翻译扣1到2分,加3分……如此算下来,一张语文卷子,能加十来分。足够稳住她不断下滑的排名,并把她拉到文科年级第一。

这种办法曾经有用过。曾经她的成绩太差,四处漏风的船,补上一点就很有成就感。从国三到高一,一点点向上攀援,之所以到哪里都有进步空间,是因为她尚且没有抵达自己能力的极限。

但是没有抵达,并不代表不存在。天花板是玻璃的,而她一头撞了上去。

“易错点:”,她在纸上写,“什么都易错。”

实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她会给仁王写信。全篇用汉字不用假名,端端正正,仿佛严肃文学作品。然而那是寄不出去的信。

她没有和他联系过,至少在电话里没有。偶尔发短信,问他“在做什么”,除非训练,他都会及时回复。在吃饭,在自习,和队友一起看节目,上次的刑侦剧又更新了好几集。但是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争执,也不会说,我很想你。

柚木也不在。十月不仅有U-17,还有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训练营,整个立海就两个名额,她连续几年获得县内比赛一等奖,此番顺理成章拿走一个。也难为她走的时候还为早川担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要是有人欺负你……早川看她表演欲上头,眉头一皱把她推向地铁站闸机。谁敢欺负我啊?她大喊,不给您面子?

柚木得到配合,手一挥,很快乐地走了。

其实她心里也有点庆幸,还好仁王和柚木不在,如果他们在场,她受了刺激,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不要安慰我。你知道这种上不去还往下滑的感觉吗?你哪门课有问题,是数学上不了180分,还是英语完形填空永远会错三道?

糟糕的情绪缓慢滋生,在她早起刷牙、晚上入睡,小测失利,最后一道大题怎么也写不出来的时候,从背后抱住了她,耳鬓厮磨,将她一点点拽向深渊。

无能的人才会责怪别人。她是清楚的。然而站在年级排名榜前,写满名字的方格像砖块一样压下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是无能的人。

前阵子在办公室交作业,遇见神谷老师,他问,你最近没事吧?几点睡的?

她说挺早啊,十一点半,我可健康了。

十一点半就睡下了,凌晨三点才睡着。翻过来,眼前是议论文题目,三段论,怎么写才能上一类卷,心里想得很好,下笔时依然干巴巴的;翻过去,眼前是几张熟悉的脸,仁王的、柚木的、宫崎的、森永的……姐姐的,像张张往后翻的幻灯片。每一分钟都变得清晰而缓慢,时间以一种纯粹的方式流逝,又仿佛纹丝不动。

神谷老师说:你瞧你那两个黑眼圈,你是不是天天吃褪黑素啊?

她无语:吃了褪黑素才能好好睡觉不长黑眼圈吧!望文生义,这得扣分。

神谷老师又说:吃褪黑素不好吧,时间久了记忆力下降。

她说:知道了知道了。您真养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今年六十呢。

为了睡个好觉,每天晚上九点半她都会下楼跑步。绕着社区跑两圈,五公里,上楼便累了,洗澡的时候热气氤氲,甚至会在浴缸里睡着。

其实跑步的习惯从海原祭便养成了,起初觉得双腿酸软,后来放空大脑,竟有种别样的快感。一同养成的还有饮食习惯。那时森永勒令她一个月瘦五斤,每晚吃生菜煮鸡蛋,她一度放狠话说,等演完这个我一定要吃肉,一周只吃肉。森永耸耸肩道,谁管你啊。

结果最后也没有吃。海原祭结束,她便发烧,大病初愈,突遭打击,连续几天茶饭不思。公告发出来,事情告一段落,回过头来称体重,发现自己短短一段时间内又瘦了四斤。教室的椅子冰凉,坐上去便会觉得屁股硌得痛。

惶恐过后涌上来的是因祸得福的兴奋。学生会、恋爱和学习并不能为她左右,但万幸的是,体重可以。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她竟有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仍然有东西是可以计算的。对于一个普通女生来说,一天不吃不喝仅维持基本生命活动的基础代谢能量消耗大约是1400卡。她可以通过加减法,把自己一天的能量摄入控制在这个范围内。方式远比做出一道数学压轴题简单:不吃名字内带有“瓜”字的水果;所有菜要过水才能吃;拒绝油炸和高盐食物;避免摄入碳水化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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