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沉默。

奥罗巴斯看出端倪，没说在哪儿：“不知道更好，我不想你因为好奇或因为救人而堕入那种地方。呵，命运真滑稽。我历尽艰辛，逃脱你和她的驱逐，又取得新力量，以为可以获得新生，最终还是栽在一本禁书上。”

可怕的不是经历一次，而是一次次。

钟离心生怜悯：“禁书放在哪，我去处理一下。”

奥罗巴斯：“它现在已不是书了。”

下到渊下宫。

此时民众刚搬上地面不久，地下建筑完好，大日御舆微薄的光照亮地底。

鱼肠之路。

龙骨花生长的地方。

是奥罗巴斯刚逃到渊下宫时盘踞的地方，钟离刚入洞口，抬眸见洞中景色，忽如冷水浇头，浑身一激灵。

——这里竟是「三尾蛇之口」。

——与梦境一样。

钟离的心跳骤然加剧，确认自己是在现实，而非梦境。他强行冷静，仔细观察四周：水洼地、水边荧荧草、高处隐约一处雕像——「三尾蛇之口」，他是这么定义这地方，梦境中所有通路的交叉口。

在梦中，他突破了这里，由此突破了梦的禁锢。

这地方应该被摧毁。

叮咚。

叮咚。

泉水清脆声响，在晦暗山洞回荡。幸有荧荧发亮的水草照明了路，往里走，巨大的龙骨花绽放前方。再向上走了十来米，就是一道断壁石门，上面雕刻着大蛇。「禁书无法被摧毁，我将它，幻成一尊石门」，奥罗巴斯这么说过。

永远无法被摧毁的禁书。

成了一扇门。

偏偏耸立在「三尾蛇之口」，梦境中人迷失寻路，每经过一次大门，就仿佛读了一次禁书。

对魔神是灭顶之灾。

更坚定钟离摧毁的决心，他运起一丝神力催入地底。

刚一试探，山洞轰鸣。

却未见山洞垮塌，反而有紫光从地底散出，形成屏障之波，将钟离的金色岩之印击碎。钟离倒不意外，遇到防御了：谁将这里保护起来的？

手腕紫光莹亮。

与那道屏障遥相呼应，无声地回答他的问题。

是影吗？

钟离想使用若陀的大地之忆。却很混乱，只能看到千万道紫色光芒。钟离反应过来，果断地催入最强的力量，金光与紫光相撞，啪，屏障裂开一道裂痕。

迫切的紫电从屏帐里喷薄而出。

裂痕炸开如蛛网。

紫电交织中，刀影划破，一刹那屏障碎裂成尘。紫光下，骤然出现一女子，眸光如炬，紫裙飘扬：“岩王帝君，没想到是您出手相助，多谢了。”声音容颜，皆很轻盈。

她冷静带欣喜。

没有后世那么冷峻，因未经历那些痛苦。

影挑眉四望，疑惑道：“这是哪里？我应该在一心净土，怎会在这里。”

“你在一心净土呆了多久？”

呆了十几年，进入后便有了心魔，始终破不出魔障。

“是什么样的心魔？”钟离问。

“一条三尾蛇。”

钟离由此确定，这位就是影的本尊，大概率被穿越影使了障眼法。

“是不是还有一条漫长的通道？”

影一愕：“不错，通道很暗很曲折，不过我没怎么探索，我只想击杀那条三尾蛇。”

那条三尾蛇看似不堪一击，但无论影怎么挥刀，三尾蛇都会复原，就这样，她在一心净土搏斗了十几年，幸好有钟离从外面破了魔障。

钟离明了，这条时间线的影的本尊出现了，意味着，一切皆可扭转：“一起摧毁这里吧，巴尔泽布。”

影讶然：“摧毁？”

摧毁梦中的「三尾蛇之口」就突破了梦境；那摧毁现实中的「三尾蛇之口」，想必，也会让不断循环的痛苦终结吧。让穿越的影，从那道深邃的海沟解脱，魂魄归去。

两个魔神一同运起神力。

金光紫影辉映。

剧烈冲击下，禁书石门轰然崩塌。在碎裂一瞬，书页一张张飞扬，钟离投掷出大量岩枪，将它们狠狠地钉入地下。悲怆的心情在碎石间荡起，书页被一页一页地瓦解成尘，钟离攫获其中一脉：

他窥探到了三尾蛇之源。

「影，这只是试验哦。你可以尽量大胆地尝试，试探各种可能，我们就可以更多地找到时间通道的规律。」

影依言穿越进来，时间是坎瑞亚灾变还没发生前。

回头却惊讶。

「布耶尔，时间通道消失了。」

影觉得不妙，但回到过去的欣喜冲淡了不安。影改变着过去，开始是欣喜，但很快失控了，以为救活的人再度因种种意外失去，得而复失，更加痛苦。时间给予了她想要的，而后，让她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布耶尔，篡改过命运的地方，都会冒出漆黑灾厄。」

漆黑魔兽明明已经消灭。一眨眼又从海中、从树根下、从裂开的山洞、从好友倒下的水流中……漆黑灾厄从各种地方奔涌而出，令这国度如同被洞穿，已千疮百孔。

这黄粱一梦，何时能醒。

「影，你在哪里？」

终于听见了呼唤，却没时间通道。然而兽境猎犬已肆虐稻妻，死尸遍地。影此时，已近癫狂，这乱七八糟的世界，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布耶尔，快结束试验！」

影知道，自己亲手创造了另一个末日。稻妻繁盛原本可以再延续上千年，如今却将毁灭。幸好这是能无限回溯的时间，快结束这痛苦到癫狂的时间吧，已经撑不住了。

「影，终于联系上你了……孤云阁……我会过去救你……」

可以结束了，不可控的时间终于可以结束了，这个亲手创造的末日可以像梦一样醒了。影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奔到孤云阁，等待旧友接自己回去，换这世界一片海晏河清。

却没想到。

无数的漆黑灾厄从孤云阁之上飞奔而出，连璃月也被侵蚀得如此厉害吗。

「布耶尔，你在哪里？」

这条通道难道已被这些魔兽堵塞；希望又如泡影吗？这个世界，是否会被自己眼睁睁看着走向末日？影挥起武器消灭着可恶的魔兽。

一次又一次。

一天又一天。

然而一切都是绝望又徒劳，就像稻妻领地发生过的那样，漆黑无止无境。是被命运再一次捉弄吗，影终于悲怆化作愤怒，用尽力气狠狠地劈下。

岩岛沉海。

与之沉下的，还有布耶尔。

「布耶尔，为什么是你！」

看到湮灭的布耶尔，应该是懊悔、震惊、悲痛和绝望。这些情绪在之前已重复过无数遍，此刻，竟只剩颤抖，影呆呆地看着，绿色残渣散碎入海。

湮灭的布耶尔、无数战死的将士与民众，本可以去向更美好的未来。

因为她的到来戛然而止。

不，这只是试验。

是可以回溯的过去。

影很早就不去想，何为对错。因为事已至此，无论初衷是什么都已至此，回不了头。然而啊，这千疮百孔的一切一切，至少得有个收场吧。

只要尽快找到回去的通道，让时间倒转，回到一切都没发生前。

影猛然想到一个地方：

暗之外海。

黑暗的力量也许能让大地回到最初，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度。

已经没有更坏的结局了。

影奔到那个只有战败魔神会逃窜去的暗之外海，似乎明白那些失败者的心情，是仍怀揣最后一丝希望。她如愿以偿，找到了力量之源。

那个声音有些机质、有些玩味：「那是不该开启的通道，玩弄时间的人，终被时间报复。」

影恳求。

她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改变现状。

那个声音倏而慷慨：「吾会赐你三尾蛇的力量，去吧，亲手劈开那条时间通道。」

之前，影寻找通道时尝试过许多，但从没想过将山变成海。

一切仿佛形成了闭环。

「代价是你将留在时间里。」那声音满是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