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梳子(17)

但不论如何,听到我亲口证实并非自杀,赫怀仁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顾海空在胸前划一个大大的“十”字:“阿弥陀佛,我说贺丹青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

我强笑,故作轻松:“海空,你的动作与台词不对位。”

自杀闹剧之后,我变得心灰意冷,常常一连数日闭门不出。海空强拉我出门,我也往往注视着某个角落一坐半小时,一言不发。海空说尽了各种劝慰的话,甚至痛骂我:“想当初贺丹青何等潇洒,画画喝茶打情骂俏,为一次失恋就变得这样脓包。那我顾海空对着你这么多年没一分回报,难道要去跳楼?”我只是望着他发呆,那次自杀虽是个误会,但我的心却真地死去。

我可以整夜整夜地不眠,又可以整日整日地不起,裹在被子里千百遍地念:“情到深处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或是“若使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纳兰容若是我唯一知己,但是人家悼念亡妻,痛苦得理直气壮,我算什么呢?爱上一个订了婚的男人,为人家哭天抹泪,便是死了也还是个第三者,没一点美感。

别说顾海空,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春天再来的时候,我决定出国。海空惊讶:“咦,化悲痛为壮志?”

我苦笑:“你不是一直抱怨我不肯努力上进?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再不拿来做点正经事早晚坐吃山空。不如像你说的,去法国‘深造’,说不定真画出个梵高来,也算终于做成一件事。”

去法国深造,多可怕,但是冠冕堂皇。

海空赞叹:“孺子可教。不过,等你学成归来,老好顾海空一定不会再在这里等你。”

“你做什么去?”

“为儿子洗尿布去呀。明知你不喜欢我,我还要赖着不结婚为你浪费大好青春不成?”

说时容易做时难,办迁证十分罗嗦,一直过了四个多月,我才终于在顾海空陪伴下走入西安机场。而这整段时间里,赫爽并未出现一次。他就像海市蜃楼一般,远看美仑美奂,走近了却变为虚无。

到了走的前一天,我再也撑不住,到底一个人去了粉巷,但是没有进“海市蜃楼”,却到对面“菊正茶语”坐了整晚。

我选了个靠窗的位子,看着人在海市里出出进进,那么这些也都该是海外高人了。

海外,人们管外国通常也叫海外,那么我不是也即将要做高人了?

我转着杯子,胡思乱想,似梦似醒。

我一直等到十二点才离开,十二点,南瓜车也该现原形了,可是赫爽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我便上了飞机。

异国的寂寞夜里,我常常会为自己做一杯“冰拿铁”,我已有了很深的咖啡瘾,一日不喝即四肢无力。

不能说学无所成,中间也开过一次个人画展,但反响平平。我并不是绘画天才,不过我很喜欢这份学习,因为对自己并未寄望太高,所以没有压力。只是想想堂堂留学生回国后还是一样要靠画封面设计广告赚取生活费,不禁有点牛刀杀鸡的踌躇。

顾海空一直同我保持联络,这个老快活始终未婚,但他坚持说不是为我守身如玉,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更好的,让我不必寄挂。他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爱一个值得爱的人,已经是完美人生。

我沉思良久,想起赫爽,心中无限温柔,了无遗憾。

我爱他,只是因为他的确可爱,我不该有怨恨。

圣诞节来的时候,我奢侈地打了个越洋长途对海空说“Christmas”。海空的声音明显地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我:“我前几天又去过海市蜃楼,原来赫爽并没有结婚,他一直在等你。”

“什么?”我惊呆了。我以为他就快做爸爸了呢。但是海空说:“他到底劝服了他老爸和那个韩明娜。姓韩的也是好人家女孩,他在订婚宴上临阵脱逃,人家的人心也冷了。听说是女方主动退婚。”

“可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为什么没有对我说起?”

“他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是听说你已经准备出国了。他不想耽误你前程。他说,他一直要你等他,这次,应该让他等你一回了……”

海空再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心已经被欢喜充满,我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我迫切地需要亲自去证实这些。我要见赫爽!我只想立刻见到他!

5天后,我飞抵西安。行李也顾不得取,便打车直奔海市蜃楼。

还是旧门面,当中的一年仿佛不存在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轻轻推开门,径直往角落里我的老位子走去,却见桌上立一小小牌子:“已订座”。我愣一愣,这时赫爽已得到通报走出经理室:“为你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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