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梳子(20)

举起琴,我将它重重摔碎在石桌上,断弦声何异于天崩地裂。

摔碎瑶琴皎尾寒,子期不再向谁弹!再看老师一眼,电闪雷鸣中,我转身离去,一切的一切,老师,只求你记住我!

那以后,很久很久,我都再没有弹过琴,但仍会常常哼唱那首歌:“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我的知己,老师,他怎样了呢?

一日,我无聊中打开电视,忽然看到老师,他正为一个读书节目做嘉宾主持,他说:“一次,我在火车上偶然遇到一个女孩,她说,她没有多少朋友,但我的文章,却是他相交十年的知己。说得好!写作,正是为了……”

我忽然泪盈于睫。

他记住了!他终于记住了我——一个火车上偶然遇到的崇拜者。

对我而言,他几乎是我一生的信仰;而对他,我不过是一次偶然罢了。

哦,偶然……

第10章 火蛾

没有人相信胡风老师会寂寞。

他的画标价上万,他的妻美丽出众,他的弟子对他敬若神明。可是他眉宇间锁紧的一股萧索无奈,仍是如浓云般拂散不去。

胡风老师说:“美是寂寞的,因为美脆弱而短暂。比如夕阳西下最后的一抹嫣红,比如蝴蝶双翼花粉的轻沾,比如旭日初升草尖露珠折射的七彩阳光,比如少女脸上动人的羞色——都是电光石火,一纵即逝。爱与灵感,只可追求,不可强求,这是作画人最大的矛盾与苦痛,作画的目的就是要尽力让瞬间的美在画布上永恒。”

与其说是画家,他更像是个诗人。那么易感的心,那么深情的眼,我的目光与他的目光在课堂上方相撞了,他眼睛一亮,我倏然低下头去,用长发遮住发烫的面颊,心如廘撞。

这节肖像课我没有按要求画那个造作的模特,而是画的——胡风。我用心描摩着他的轮廓,他脸上的线条,清癯,棱角分明,嘴角略带嘲弄,眼睛却无比真诚,而且深,藏着说不尽的苦。

我画着,无端地落泪。我画的,分明是自己的心。

发作业时,我紧张地等待,屏住呼吸,急于要知道他给我的评价。作业一张张分到同学们手中,没有我的,他竟不还我。

我愕然,却不敢问,因为心虚。

晚自习,心不可思议地不安定,终于霍然而起,豁出去地不顾一切地往胡风的办公室走去。

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却终于在他门前站住,没有力气敲门。

隔着玻璃窗,我看到胡风的背影,他正在对着画架上夹着的一幅画沉思,我的画!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站得那样直,那样稳,好像已经定在画前,好像已为画守候了100年,连烟头即将烧尽也不自知。我不能不感动,不能不感激。

宝剑酬知己,明珠赠美人,我用心而作的画被他用心地欣赏着,怎样的幸福!

蓦地,他似乎被烟头烫了一下,急急抛掉烟蒂回过身来。我们的目光隔着玻璃窗再度相遇,不受阻碍地碰击在一起,哔剥有声。我深深地仰慕地望着他,像要把他望进永恒。

半晌,胡风自架上取下画来推门走出,我望着他,渐渐地,渐渐地心头荡漾,声音低至几不可闻:“老师,我就是慕您的名才来报考美院的。”

他不知是不是听见,淡淡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画递还给我:“画得不错,你很有前途,好好画吧。”说罢很绅士地点一点头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抛下我,孤独地站在走廊尽头,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胡风从此刻意回避我,太刻意了,让我不能不怀疑他其实在乎我。常有同学被他邀请去家中作客,我是唯一未被邀请过的一个。去过胡府的同学回来后对胡夫人的姿容绝代赞不绝口,我忍不住插话:“是不是就因为胡夫人的美丽,胡老师才会对她那样专一吧?”

“专一?”同学哈哈大笑,便有消息灵通者告诉我,胡风先后结婚4次,如今的胡夫人已是他第4任太太,而且包括太太在内的其中3位都曾是胡风的学生。他每一次的恋爱与离婚都要搞得满城风雨,在学校掀起一次轰动,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他迟迟不能升为正教授吧。不过,人们对胡风的“花心”始终褒贬参半,因为他虽然频繁地离婚再婚,但一段时间却总是只对准一个女子,从不同开两辆车分踩两条船,而且,每一次离婚,他都会把房子以外的所有家产全部让给前妻。是以尽管成名多年,他却依然家徒四壁,日子甚为清苦。人们说:“少有玩浪漫玩得这样不遗余力倾家荡产的。”

是这样,我迷茫的心似乎洞开一面,了解到了些什么,又似乎涌入更多的迷雾,使我更加困惑。我认识的胡风,分明是沉稳有余,热情不足的,他与传说中那位为爱情而战义无反顾的浪漫骑士有着太大的距离,或者是我看错,胡风从未在意我?然而我已不能舍却对他的关注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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