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梳子(64)

我默然,按理,宛仪为我受苦,我是应该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但我一个大男人,终究没有她母亲经验丰富,再说我也不想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春天再来时,我同琳儿结婚了。我们在教堂宣誓,交换戒指时无意中抬头一望,忽然瞥见席间有一女子像极宛仪,我只觉浑身一震,如被电击,琳儿轻轻碰一碰我我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掩饰地笑笑,将戒指戴到琳儿手上。掌声响起,我再次偷望人群,发现那女子不过是留了同宛仪相似的发型,眉眼全然不像。我吁出一口气,却又有几分怅然。

新婚之夜,看着琳儿的痛楚与羞涩,我心十分恍惚,时时想起宛仪。

一生被两个女子所爱,原来并不轻松。

琳儿不是个擅做家务的妻子,婚后仍坚持女权独立,发誓不干出一番事业不要小孩。开始我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但新婚的热潮过后便觉有些冷清。因为不想两夫妻一处工作,我早已转行到另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工作,一切从头开始,过了两年才做到部门经理与琳儿平职。家里家外,我和琳儿真正做到男女平等,但却并不能举案齐眉。

琳儿爱我,但总不忘记她是屈尊下嫁,生活中时时气使颐指。这让我不时想起同宛仪一起生活的日子,她对我永远是那么温顺迁就,言听计从。但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尤其出席交际场所听人们称赞我们天造地设一对璧人时,我就更觉得自己是对的。人是生活在人群中的,我不敢想象如果娶了陪酒小姐周围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

但我一直预感到宛仪不是那么容易退出我的生活,两年后,我的预感得到了证实。那是我刚升任经理时,我的部门需要招聘一名打字员。经过初试,负责招聘的助手将几个备选人员的表格放到了我桌上。我随手翻阅,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宛仪,她也来应聘了!我猛地抓起表格,几乎是惊恐地看着那张3寸半身照,宛仪,原来她已婚,且已有一个一岁的男孩。她的丈夫知道我们的过去吗?谁能想象如果我们朝夕相见会惹出什么麻烦?如果过去的事曝光,我将如何面对同事,面对琳儿?

如鬼使神差,我抓过表格用力地撕成粉碎,然后扔进了纸篓。已经过去了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宛仪。日子如水流过,我渐渐忘记年轻时的荒唐。只在感慨今日生活的琐碎平淡时我偶尔会略带伤感地想起宛仪,想自己也曾经浪漫。

转眼7年过去,我已升至公司副总。冬天到北京开会,飞机上,我正在看一份文件,忽然邻座的人起身拿一样什么东西,猛地将桌上的咖啡杯撞倒,眼见文件淹没在一片褐色海洋中,听着对座连声的道歉,我只有自认晦气。

下了飞机,一找定宾馆我就开始打听哪里有打字社。当时已是午夜12点,各打字行都已收档。可是我的文件是明天谈判要用的,总不能拿一份浸透咖啡的说明书去跟客户谈吧。

无奈,我只有在陌生的北京街道上沿街寻找,当我就快绝望时,忽然看到一个小小的暗黄的广告灯牌——“打字24小时服务”。我狂喜,真想冲过去拥抱那位老板——哦不,是老板娘——竟是宛仪!

当我看清守店的人竟是7年不见的宛仪时,我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宛仪看到我也是目瞪口呆,愣了很久才知道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抖一抖手中的文件,慌乱地解释:“不是,我不知道,我是来打这个……宛仪,你好吗?”

宛仪眸中的亮光黯淡下来,接过文件坐到电脑前,边打字边淡淡地同我聊着。她说她结婚后就不再做酒店了,因为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有个做舞小姐的妈妈。她在广州找过几份工作,但因为熟人太多总是做不长,于是干脆来了北京,借钱开起这个打字行。我问她:“你先生呢?”

“她一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宛仪不经意地回答,从打印机里取出文件,“你校一遍吧。”

我低头看文件,但心思全不在文件上,此时此刻,满心满眼,我的世界里只有宛仪这个人。我凝视她,想告诉她我很想念她,但话到口边,却只是问:“孩子不在家?”

宛仪笑,眼角露出丝丝皱纹:“北京房租这么贵,哪里租得起两套房子?这打字社就是我的家了,宝宝在学校寄宿,周末才会回来。”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打字社是个套间。挑起门帘,我看到里间简单的床具和妆台,心中不觉凄怆,没想到宛仪竟沦落至此。看来,宛仪丈夫的境遇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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