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梳子(98)

我低下头,听老爹仍用他一成不变的平淡语调缓缓诉说:“给她送葬的那一天,喀鲁依和扎哈的人都去了,她是唯一一个葬在这片剑客冢中的女人。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很大,两个部落的人都在流泪,后来比剑会就取消了。”

我也流泪了,忽然想起一个疑问:“那个传说,关于用心血染红爱人剑尖就能得到爱情的,是真的吗?”

老人看看我又看看眼前的坟头,长叹一声起身走了。我望着他孤独的身影在天尽处化做一个黑点,想着我脚下这座坟冢中躺着的那位痴情少女,忽然心有所悟,只觉得她就是我,我就是她,长草萋萋就是我们的交流,我有一种难以抑止的欲望要替她诉说,于是提笔写下了这个故事——

第4章 守宫砂

某朝某代,边境烽火不断,朝廷屡次派军苦战不下,唯有决意和亲,由大将军韩靖护送九公主湘出使安抚。

临近边境,湘公主忽召韩将军入帐密议。隔着珠帘,公主缓缓伸出一只手,缓缓褪去衣袖,缓缓翻过手臂,如雪的胳膊上如血的一点丹砂:“韩将军,你知道这是什么?”

韩靖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臣不知。”

“这是守宫砂,是我六岁时父皇请太医为我点上的,洗不掉擦不去,但等到婚后就会自动消失,是女子贞洁的象征。”湘公主幽幽地说,“而今,它更成了社稷平安的保证。没想到国泰民安竟要系于我一个弱女子的贞洁之上,我不甘,更不堪!”

韩靖的头垂得更低,全天下的男人听到这句话都该羞死:“公主……”

“我决心在婚夜刺杀番贼,韩将军,你帮我!”

韩靖吃惊地抬起头望着珠帘,这是怎样清贞决绝刚烈果敢的一个女子!他猛地单膝跪倒:“末将誓死相助!”

大婚之夜,湘公主在韩靖的周密部署下果然成功地刺杀了番王,大军乘机挑了贼营。漫天战火中,公主长长的面纱同披风一起飘扬,她望着狼藉的战场,静静地说:“父皇贵为人主,一言九鼎,既已将我嫁过一次,我是再也回不去的了。韩将军冒杀身之险全了我的贞洁,此恩此德,没齿难忘,纵为奴为婢,不足相报……”

韩靖悚然而惊。他明白,这是公主在暗示他同她一起远走高飞,可那是欺君之罪啊,要满门抄斩,诛杀九族的啊!他只能说:“公主言重了。末臣如何敢当?”

湘公主的肩微微一震,面纱下似有水滴跌落。她深深看了韩靖一眼,凄然低语:“那就请将军转告父皇,就说我杀身成仁了吧。”说罢,再不回头,径直向战火硝烟中走去了。

韩靖虎目含泪,跪倒尘埃,望着公主的身影渐行渐远,唯有在心底无声地祝福:“公主,保重……”

九公主湘“死”后,被追封了许多封号,被人们视为忠孝节烈的化身顶礼膜拜。而韩靖也官升一品,事务日忙,渐渐便不再想起她了。直到他娶了一位大臣的女儿,在新婚夜看到新娘臂上的守宫砂时,才忽然想起那道长长的珠帘,以及伸出珠帘的皓腕。不由有几分感慨:不是隔着珠帘就是蒙着面纱,他还从没有见过公主湘的庐山真面目呢。

过了一年,有天老管家忽然领来一个女子,说是自愿卖身到将军府做侍婢。韩夫人见她面目清丽,态度不俗,便欣然留下了。问她姓名,女子答:“无家之人,没有名姓,请将军赐教。”

韩靖沉吟了一下,说:“那就叫香雪吧,韩香雪。”言毕,忽然心里一动,香?还是湘?自己竟未忘情?

女子已依依拜倒:“谢将军赐名。”眼中似有泪光。

香雪来府之后,工作十分尽心,竟是众家奴中最为勤快忠心的一个。最难得她一手好厨艺,时常做了精美小点让韩靖夫妇大快朵颐。韩夫人特地将她拨到上房使唤,问她:“香雪,你好像南北各地的点心花式都知道啊。”

香雪答:“我走过许多地方,特意苦学了一年呢。”

夫人好奇:“怎么想起要学它呢?有这一门手艺,哪里吃不到一口饭,何必卖身为奴?”

香雪却是再也不肯回答了。

晚间,夫人在枕边对韩靖说:“香雪那丫头根基不浅,我那天闲得无聊想教好写字,却发现她一手好柳体,十分不俗。说她父亲原是私塾老师,可一个乡下教书的怎么能有那么好的学问?虽没仔细伸量过,可是偶尔闲谈,看她腹中的诗词歌赋,好像不在我之下呢。”

韩靖翻了个身不经意地说:“一个做丫头的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怕她不易出聘呢。”

但府里看上香雪的小厮家丁却不在少数,三天两头地便有人在夫人面前叩头求配。香雪只是不应,说:“我情愿一辈子侍奉老爷夫人。”夫人也不好强她,年深日久也就再没人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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