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190)

作者:谢初之 阅读记录

骤然间,通天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低头,垂眸看着剑身上缓缓流淌而下的鲜血。

圣人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下隐隐一沉,竟有几分不敢抬头。唯恐所见之人,是他所想。

境外,魔道的笑容中充满着恶意。

境内,幻境中的「太清」缓缓自台阶上走下,注视着通天。他微微舒展开眉目,却仍然带着些不赞同的神色,对着他开口道:“通天,你终于舍得来看你哥哥了吗?”

什么意思?

通天攥住了手中的剑,往太清身后看去。所有的路途皆断折于虚无,他眼前只有昆仑。

太清的声音继续传来:“封神之战,你们二人谁也不肯留手。现在,可是有些后悔了?”

通天微微垂眸,再度看了看自己剑上滴落的金色圣血,沉吟几许,仿佛明白了点什么,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太清的话。

太清渐渐走到近前,带着些无奈的神色规劝着他:“好了,随我去瞧瞧元始吧。”

圣人一袭鹤氅,白发若雪,气仪淡然雅致,若江上清风,山间明月。

通天默不作声地瞧着他,许久,轻轻低下眼帘,应了一声「好」。

既然无路可走,那便去瞧瞧呗。

往玉虚宫主殿走去的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他。

哪怕师侄们在瞧见他时,都露出了些许不满的神色,但多半被压着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吭声。

整个宫阙呈现出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无人出声,更无人大声喧哗。他们的脚步声像是落入坟冢中的一颗石子,回荡着空荡的声响。

通天若有所思,侧首看了太清一眼:“大兄,二哥如今身体如何?”

太清微微摇头,面上隐有忧色。他瞧了瞧通天,无奈叹气:“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狠心到这个地步呢?”

通天沉默了一会儿,真诚地开口道:“大兄,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太清面带愠色,斥责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还没几日就忘了?”

通天试探地探出一只脚:“说来听听?”

“好好好,通天你好得很!”太清勃然大怒,一把将他推进了内殿,随即重重地把大门一关。

通天瞳孔一缩,下意识就想砸门而出,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殿内冷冷淡淡的一声“上清圣人。”接着又是颇带讽刺的一句“截教教主。”

通天试图拔剑的手停住了。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元始,他的兄长。

圣人的面色极为苍白,近乎透明,细密的冷汗自额上冒出,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大概真的是极大的痛苦,毕竟,他从没看过他兄长这般虚弱的模样。甚至于,他面带嘲讽地看着他,拢在袖中的手却死死攥着被角,不肯示弱半分。

再联系一下他那把仿佛刚从犯罪现场拿回来的剑,通天悟了。

他和玉宸拿的是不同的剧本。玉宸是无情二哥辣手摧花,而他大概是绝情弟弟气死亲哥。

那么,就更不能在这里拖延了。

他下定了决心。

不过有件事情还是要搞清楚的,好好的剧本,怎么会变呢?

通天找了个地方坐下,熟练地低下了头,打算先等元始骂他。

一,二,三..

他认真地数着秒,五秒钟后,他二哥开始了。通天赶忙换了个坐姿,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截教教主何故来此?”元始讥笑一声,面色沉沉。

通天答:“来听兄长骂我。”

元始:“圣人竟然还认我这个兄长?先前与我断尽亲缘之人是谁?执剑相向之人又是谁?就为了那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枉费我当日——”

他说着又怒了起来,语气愈发森然,没两句便咳嗽了起来,衣襟上沾染了殷红的血。

通天下意识想站起身来,忽又侧过身,望见镜中的自己。

那人微微勾起唇角,笑意同样讽刺,轻呵一声:“我与羽毛相并,他却是何人?我成羽毛,他便是羽毛之兄,仍不是同类?”

元始面色冰冷,冷声叱责:“不分好坏,一味滥收。这般不堪教化之辈,也配列我玄门门墙?”

镜像:“哈哈,九曲黄河!”

元始又道:“逆天而行,阻我封神!不识天数,枉为人师!”

镜像:“哈哈,九曲黄河!”

元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恨声道:“当初就该听长兄一言,将你打入轮回重修,如此逆天罔上之辈,凭何掌一大教?!”

镜像:“哈哈,九曲黄河!”

通天:“..”

元始怒喝:“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通天默默地把双手交握于胸前,人往后安详地一躺:“哈哈,九曲黄河!”

元始:“??”

他撑着身体,强行站起身来,拔出墙上悬剑:“好,好啊!看样子你今日是存心要和我打上这一场。”

元始目光冷然,声音中含着隐约的悲愤:“枉我昔日为了我们兄弟二人的情谊,不惜向天地发下誓言,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竟是我错付此意,反受此痛苦!”他语调森然,骤然发难,将长剑横于通天脖颈之处。

通天瞧了瞧那把剑,想了半会儿,两指相并,将之轻轻拨开一寸。元始握着剑的手颇有三分在抖,眼中怨恨清晰可见。

“哥哥昔日,为我发了什么誓言?”他却抬头看他,轻声发问。

元始冰冷地看着他许久,忽而笑了起来,附在他耳畔低语:“若玉清一意孤行,向至亲出手,当受九霄天谴之罚;若执迷不悟,必有神魂碎裂之苦。至亲之痛,感同身受;天地怨果,百倍缠身。”

通天的瞳孔倏忽放大,对上元始漠然至极的眼眸。

幻象于心底发笑,手中猛一用力。

「铮」的一声,似玉石相接。

元始猛然低头,看见通天稳稳压住长剑的手。渐渐有鲜血渗透而下,浸透了脚下的地面。

那双好看的眸低垂着,仿若一声叹息,一份释然。

“我明白了。”通天微微颔首,“谢过兄长解惑。”

幻象面目狰狞起来:“既已知晓前因,上清圣人,何不慷慨赴死?”

通天轻轻一笑,眉眼倏忽温柔:“自然是因为,为我发下如斯誓言的兄长,还在等我回去呀。”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幻象呆愣的瞬息,往旁边的镜像砍去。

与他几乎如一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轻声道:“我在下一个幻境等你。”

通天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犹然滴血的长剑,轻轻合上了眼。转而长剑一扫,将整个幻境彻底击碎。

圣人提着那把剑,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好啊,那就看我们,谁技高一筹了。”

第148章 一箫一剑平生意 ◇

玉宸:命运可以杀掉所有修习上清道法的人,却绝不可能杀掉所有想要争命

诚如镜像所说, 往后的幻境一个连着一个,层出不穷,愈演愈烈。

通天提着那把剑, 心平气和地踹着玉虚宫的大门, 瞧见元始或悲或喜,抑或漠然无情、狠辣残忍的模样。

以言辞讥讽, 以刀剑相伤。

兄长在想些什么呢?

通天低眸的瞬息, 偶尔在想。阐截阐截,他们一生的劫数,是否早已落在这二字之上。

想不到一会儿又摇头,老老实实地从腰间抽剑, 惊鸿照雪,快若惊雷,断执念、断仇恨、断尘缘。

他一身红衣上沾染了数不尽的杀伐之气, 零零散散地添了些细碎的伤口。盖因身后的沉沉雪夜,不见前尘来处,唯有向前。圣人的眉宇之间,也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低眸叹息之时,三分落魄, 四分风流。

像是被迫于此世间流浪,一人一剑, 孤身而行。

「元始」垂首问他:“为何不愧疚, 不痛苦,不后悔?”

镜像肆意妄为, 随心所欲, 眉眼间又亮得惊人, 含着深切刻骨的恶意:“为何不仇恨,不憎恶,不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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