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香为此松了口气，也终于可以放下这两天的重担好好休息去了，而扉间也在精神放松之后晕了过去，被蜜豆安置在其他的屋子里，只剩下加奈陪在柱间的身边。她看着柱间胸口的绷带，心里带着疑问，却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只能守在柱间的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

“妈妈，我能找过来，真的很不容易。”她说着儿时才用的称呼，语气依稀还是那时候奶声奶气的样子，“我走了好远的路，还走错过方向……吃了很多的苦才找过来的。你不要不理我，醒来看看我好不好？”她低声撒着娇，带着两分祈愿。她这一路上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充满了艰辛坎坷，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也深知自己从前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与惬意，从来都没有直面过这个世界的残酷。

起初，她是没有觉察到信是让人代写的，但是当信那段吐露的内容越多，这种感觉就越鲜明。她是了解自己母亲的，他如今已经不再爱说那么多的话，只会叮嘱她要乖，要听话，虽然冷淡了些，可是她这几年已经习惯了。会同她絮叨着周遭环境的，反而像是其他的人代笔。当发现有人代笔的时候，她的心就乱了起来，禁不住想是谁在替母亲代笔，母亲是病得没法口述信笺了吗？那些想法让她一整天都没个安宁。最后，她带着信离开了水户那里，根据着信里的蛛丝马迹一直寻找到这里。

这期间里有种种的不易，她知道了女孩子在外面讨生活不容易，而剥除她的那些身份，也从没有人将她当做一回事，她得割断自己的长发，变成男孩子的模样，一路朝着这里而来。

她已经没那么天真了，可是心中对柱间的牵挂却不曾改变。

加奈伸手握着柱间瘦了的手，低声说道：“母亲，你看看我啊。”

她语气带了些哽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到手心里有手指在勾动着。

她猛地回过神，才发现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到柱间颤动的手，然后抬头看着身边的人，柱间此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好像还在熟悉着房间的光亮，最后当柱间适应之后，那视线落在了加奈的身上，他低声呼唤了一声：“加奈……”

声音沙哑得厉害，可是对于加奈来说，却是天大的喜讯，她又哭又笑：“母亲，你醒过来了，你快吓死我了。”

她说着，就抹着眼泪，然后听到柱间回答她：“你也吓死我了。”

加奈听了之后，忍不住笑，笑声里还是有泪珠从她脸上滚落下来。

他们都把对方吓坏了，但是好在，她又跟柱间在一块了。

四十二

柱间从没想过，梦还真的有成真的一天，他梦见了自己的加奈找了过来，结果，在梦里被哭声吵闹得不行时，睁开眼就看到了他的女孩。

他一开始还没有认出她来，印象里，他的女孩就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眉目精致，性情里有柔软懂事的地方，但是被斑惯坏了，多少有些调皮。现在这个跪坐在他面前的人，根本就是个假小子了，就连小鹤、晴树的头发都比她的要周正，哪个女孩子会像她这样，头发各自在脑袋上支棱起来，看起来还觉得十分扎手，他觉得这模样看起来还有些眼熟，于是眯起眼睛看了看，忽然发现……原来最像斑的人是加奈这个女儿。

怎么会像斑呢，他想到这里就开始为她的前程担忧起来，像斑的话可就很难找到夫家了。

他这里思绪胡乱飘飞着，加奈就轻声跟他说：“母亲，你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她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惹得柱间不高兴了。

柱间抬眼看她发红的眼睛，心里有些歉疚，他该怎么跟她解释，难道要对她说，因为他不想活了，所以就动手自尽？这样的话说出口，他的加奈恐怕要伤心极了。

于是柱间沉默了，他闭上了眼睛，用疲惫来掩饰不想吐露真相的心情，加奈看他疲倦极了的样子，也不多说了，只是握紧着他的手，说道：“母亲，是不是我吵着你了？我什么都不说了，我们一起休息吧。”说着，她靠在一旁，打算陪伴着柱间休息，柱间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他们两个人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那边恢复些元气的千手香就带着伤药过来复诊。

加奈守在一旁的时候，千手香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劝说道：“加奈，到时候又是伤口又是血，你先回避一下。”

加奈有些不太乐意，她想要陪着柱间，还是柱间开口道：“听你香姨的话……回头你要回信给水户……让她放心……你知道，你水户阿姨有多着急你吗？”

说到水户，加奈心里涌起了歉疚，她算是辜负了水户对待自己的情谊，更别说让她在外奔波寻找自己这么久。她一直都在躲着木叶的人，生怕他们将自己带回木叶关起来，不让她看柱间的情况，为此她还多吃了不少苦头，好在这一切如今都有了回报。

说服了加奈，柱间和千手香两个人待在屋子里。

千手香先喂柱间吃了些药，柱间没有拒绝，他乖乖吞服下药后，重新躺回在枕头上。千手香这时才说道：“你这次，真是做得够决绝，都已经到了自尽的地步。”她平静的陈述这件事情，完全听不出来她当时慌乱到极点的情态，那些惶恐，那些担忧，如今都被她藏在心底，她甚至不想再去回味。

柱间沉默了起来，现在他反而后怕起来，加奈是在他自尽之后才来到的，如果他没有被千手香救回，那么他的女孩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能看到白色的灯笼和飘飞的白幡，看到停着他尸首的棺木，还有落空的亲情。他的女孩儿会怎么想？他害怕了起来，想想都不禁为此感觉到恐惧，他不畏惧死亡，甚至也接受了自己女儿死在外面，可是他却不希望加奈的绝望是他亲手赋予的。

看着柱间的神情，千手香明白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她轻声说道：“柱间，你但凡还有心，就该知道……你差点伤了她。她如果知道真相，会多么的悲伤……”

柱间咳嗽了一声，感觉到胸口的伤口因为咳嗽而闷闷作痛，千手香掀开被子，替他查看着伤口，确定伤口没有迸裂，才继续说道：“柱间，你想好怎么同她解释吗？她如今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能找到这里来，已经足够说明她不愧是你和斑的孩子，她一个人面临了外界的考验，一步步找到这里。你应该尊重她，就像尊重一名成人那样。”

柱间睁开眼，看着屋子里的天花板，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千手香说道：“她找过来，我也很高兴。因为我觉得，你得救了……柱间。她会是你的希望。”

柱间转过头看着千手香，她迎着目光笑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吗？她从前什么都不知道，而如今，她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只是为了来见你，这样的愿望，你忍心不回应她吗？”她说着，握住了柱间的手，在她的眼中，柱间眉宇间那衰败的死气终于烟消云散了，只要他肯醒来，那么一切就都还有挽救的价值。

柱间不说话，半晌才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然而，他是明白的。当他选择醒来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他的死志消散了。

他此刻满心的愧疚，又怎么肯忍心撒手而去，将加奈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柱间对此无可奈何，却又只能默默接受，这或许就是命运他开的玩笑，在给予他深刻的绝望后，又将一丝希望放入到他的掌心之中，他此刻能做的也就只有将它紧握，不让它再度消逝。

“等我好一些，我会把一些事情告诉加奈的。”柱间轻声说道，“她的确长大了，我不该把她还当成小孩子……只是，她本可以晚些长大的，都是因为我这个母亲太不称职了。也许她的父亲正在怨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