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温鱼身后的顾宴和影一。

宋旗微微垂眼，语气淡定道：“自然不该。”

温鱼笑了笑，“是吗？看来宋大夫是不想说实话了，没关系……今日这里人多口杂，我们也不想让百姓议论纷纷，你不如自己站起来跟我们走。”

宋旗的反驳之言还没说出来，影一就走到了他身后，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如果是外人看来，肯定不会发觉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但只有宋旗自己知道，他整个半边身体都麻了。

他悄悄呼出一口气，额上冷汗微凉，最后还是道：“姑娘是官府的人？”

温鱼歪了歪头，“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

宋旗：“……”

最终宋旗还是比较识时务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反抗也肯定跑不了。

……

宋旗在大理寺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淡定的。

他也非常坦然的认了罪，应该说，从温鱼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宋旗说：“人，是我杀的，我不后悔。”

顾宴坐在上首，甚至还给他上了一杯茶。

他问道：“你是海潮生的什么人？”

宋旗笑了笑，“他是我亲哥哥。”

他低下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说实话，我和他其实并没有多么深的感情，他从小就走丢了，后来我爹娘又生了我，但他们总是嫌弃我不够机灵，他们觉得如果我哥哥没有丢的话，他们现在的日子该过的多好。”

顾宴眉心微蹙。

宋旗说：“我大概是在七年前，得知他是我哥哥的，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的相貌和我实在是太像了，再结合年龄，他又是从慈济院里出来的，很容易就猜到，他是我亲哥哥。”

顾宴了然，“但你并没有告诉你的爹娘。”

宋旗点点头：“的确。”

他一摊手，“其实我爹娘后来对我很好了，他们逐渐明白过来，我哥哥已经不可能回来，但总是和我说，我小时候和哥哥小时候特别像，如果我将来会遇见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男人，那一定就是我哥哥，可是当我哥哥真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在想……我不能让我爹娘知道他。”

“他没回来的时候，爹和娘就一辈子惦记着他，如果他回来了，那爹娘的眼里，还会有我吗？大人，你说是不是？”宋旗反问。

顾宴嗤笑一声，“不是。”

宋旗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忽视掉顾宴的态度。

——这些话他憋了二十几年，如今终于也有机会说出来了。

他说:“我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也没有和他相认的意思，我那时候在医馆当学徒，有一天下午……我突然接了个诊，本来我只是个学徒，接诊我不该亲自去的，但是那天，我师傅跟我说，是程大人办的公塾里找大夫，说那里都是年轻小伙子，估计就是打架之类的小事，叫我去练练手。”

“结果我没想到，我居然看见他了。”

宋旗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似恨非恨，但他的眼睛却张得很大，明显在回忆那天的事情。

“我……我那天……我一过去，我就知道是谁杀了他。”

宋旗说话的嗓音开始轻颤，他说：“那两个人的表现实在是太明显了，害怕的直发抖还要忍不住来我面前问情况，我三言两语就试出来了，但是那一刻，我想到的却是，我如果报官了，虽然说不定能很快把这件事解决，但是也会被闹大，到那个时候，我爹娘不就知道了吗？”

当年的宋旗，只有十七岁，还只是个医馆里的学徒，所以当海潮生这样一个对他来说身份很复杂的人死在他面前时，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遮掩。

——那种积年累月的，被爹娘指责、控制的生活，让他恨上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哥哥。

“所以，我当时直接给报了病死，公塾里的大夫也没有怀疑，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替凶手遮掩了他们两个杀死我哥哥的罪行。”

顾宴道：“可你后来又后悔了。”

宋旗抿着唇，无奈的笑起来，他盯着身边杯子里的水汽，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怔怔的说：“我以为我会痛快的，我爹娘找了一辈子的人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哥哥……他本来的名字是宋钰啊，钰……宝玉啊，我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可是很快我就后悔了，我开始后悔，我做了什么呢？我曾经无数次想和爹娘说，他们心心念念的儿子已经死了，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给杀了，还是我包庇的，但是我太痛苦了，我开始觉得，如果宋钰没死，我是不是就不会怎么痛苦？而且……那是我哥哥啊，他们两个凭什么杀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