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玉京(96)

帝君总算是没有白等,稳稳当当地张手将他接了个满怀,感觉到迟莲极其眷恋地抱紧了他,两片蝴蝶骨振翼欲飞,瘦得比他那把旧剑都硌手。

两个月来为了治伤受尽折磨,实在难受时也只会握一下他的手,迟莲一直以来强硬得像是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此时却如同走到了穷途末路,终于溃败地卸下铠甲心防,无言地埋进了帝君的羽翼之下。

如果这是他的终点就好了。

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美梦终究会醒,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再留恋不舍也没有用。

帝君隔着一层单衣,摸到迟莲微微颤抖的后背,心说两个月总算是把这朵比河蚌还严丝合缝的莲花养开了,会撒娇也肯给人抱了,往后待在他身边,无忧无虑,好生教个几十年,凭他的天赋资质,都不必等到百岁,必然是年轻仙君里最出挑的一个。

耳边传来低低的吸气声,帝君原本一下一下地给他顺着散落长发,见状托起迟莲侧脸,拇指在眼睛下轻轻一抹,轻声叮嘱:“不能哭,小心伤眼。”

迟莲压根就不敢看他,躲着他的手埋进帝君颈窝里:“没有哭。”

帝君无声一笑,体贴地没有戳穿他,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离了地面,放回床上:“现在虽然视物无碍了,但还是不能用眼太过,免得伤情反复。再过两天,等你完全适应好了,就放你出去玩。”

迟莲搭在他背后的手指蓦然蜷缩收紧,捏成了拳头,随即几乎是用理智硬逼着自己松开手,离开了帝君的怀抱。

他仰头望向帝君,眼眶还是通红的,神情却平静而坦然。当他这么看着人的时候,眸光中满溢着对待稀世瑰宝的珍重之意,没有几个人能顶得住这种眼神,不光觉得自己得到了他的一生深情,甚至会忍不住想把他的眼睛遮起来,不叫他再多看旁人一眼。

“多谢帝君。”

帝君一抬手盖住了他眼睛,淡淡地道:“不必言谢。”

迟莲纵然害怕那一天到来,却又不能不面对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降霄宫的现实。他是个越害怕越要正面迎上的性格,能在帝君呵护下度过两个月无风无浪的平静日子、顺便捡回一条小命已经是邀天之幸,要是临到分别时还哭哭啼啼地纠缠不休,那就太难看了。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可心存妄念,安生地将养了几天,终于到了连帝君也查不出他有任何隐伤暗疾的那一刻,迟莲就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他当然可以向帝君开口,自请留在降霄宫,但他也知道帝君救了他一命,并不是缺一个洒扫庭院的侍从,他必须要付出比任何人都多的努力,以百折不摧之身,堂堂正正地站在帝君眼前,才有资格谈报答。

于是这一天帝君从主殿来到偏间,踩着清脆的铃铛声推门而入,就见床铺收拾得干净整齐,迟莲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桌边,听见他进门,正好抬眼望来。

他随身之物只有一把旧剑,连个包袱都打不起来。帝君在门口站住了,并不意外地问:“这是?”

迟莲起身,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大礼:“数月以来,幸蒙帝君收留救治,我才侥幸保住一命,再生之恩,无以为报,如今我伤势痊愈,该尽早归去,不应当再滞留在降霄宫中,给帝君平添许多麻烦。”

“帝君大德,铭感五内,纵然粉身碎骨亦难报答,若有用得上我的一天,迟莲愿为帝君效死。”

帝君不置可否:“你要回哪里去,玄涧阁?”

迟莲垂首答道:“是。”

“还有呢?”帝君没有出言挽留,姿态反而比先前还放松了一点,看着他问,“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满室寂静。

迟莲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再三默念不可逾矩。但也许是这间屋子对他来说太熟悉也太安全了,而他又实在被帝君惯出了一身软弱的毛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犹如倦鸟投林,快步扑过去抱住了帝君。

“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他抵着帝君肩头,被那怀抱一如既往地接纳,却只觉得更加难过,喃喃地说,“是我贪心不足,冒犯帝君了……”

够了。

他对自己说,再痴缠下去,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他得用断腕的决心才能从帝君肩上抬头,然后试图退后一步……结果没有挣开帝君的怀抱。

迟莲:?

帝君巍然不动,单手环着他的腰,轻松得好像根本没用力,但就是能让他一步也动不了,屈指在他面上的泪痕轻轻一刮:“都委屈成这样了,也不肯说一句软话,你这个嘴干脆捐给白玉京做城门算了。”

迟莲:“……”

他还没明白帝君为什么要嘲讽他,一脸找不着北的懵懂茫然,就见帝君微笑着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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