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帝王的心腹大患(96)

江玉珣瞬间屏住了呼吸。

果不其然!

折柔贪婪至极,恨不得将臣服于它的西域小国内所有好东西都搜刮过来。

若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其中定有麦种。

小麦原产于西域,那里的品种也更为多样。

麦的营养价值远高于粟,若能在那里寻到合适的品种并推广开来,或许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大周百姓的身体素质。

最重要的是单亩小麦可以养活的人要比粟米多多了。

江玉珣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礼单。

大周的人口主要集中于北方,寻找麦种势在必行。

他本想再问问对方有没有见过小麦,以此来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

可是还未开口,桑公公的声音便自殿外传了过来:“皇帝驾到——”

话音未落,应长川已经带着费晋原与庄岳来到了殿上。

江玉珣正要行礼,忽然听到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抬眸偷瞄便见,庄岳正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看。

什么情况,都看我做什么?

下一息,竟连应长川也垂眸看了过来。

他犹豫片刻,忍不住缓声道:“爱卿昨夜未休息好?”

……应长川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大臣了?

难不成是因为过年所以心情好。

江玉珣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回陛下,是没睡好。”

“为何?”

随着应长川的话,一殿的人都将视线落在了此处。

不是吧,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以为逃过一劫的江玉珣当下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虽说他早已丢脸丢出习惯。

但大庭广众之下……仍是有一点点点的尴尬。

应长川轻轻垂眸看向江玉珣。

雪停了下来,泛着暖意的阳光顺着流云殿大敞的殿门肆意泼洒。

为江玉珣的眼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移视线。

顿了几息后,尝试着压低声音悄悄说:“……臣可能是白日里想朝政想得太过入迷,昨天晚上,似乎一不小心梦到了陛下。”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忽然幽怨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这梦和黑眼圈都归功于应长川昨晚拽着自己闲聊。

流云殿忽然静了下来。

有微风卷着细雪轻轻地落在了牡丹微颤的花瓣上。

说话间,江玉珣的眼睫轻眨。

应长川原本虚悬在身侧的手,似乎再一次穿过时间,触到了那阵熟悉的酥痒。

-

不幸中的万幸。

应长川没有当着流云殿内众人的面,问江玉珣具体梦到了什么。

由于他压低了声音,统共也就周围几个人听到了这份大逆不道之语。

尴尬了一会儿后江玉珣迅速调整状态。

等到元日大宴开始的时候,他表面上已恢复得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脸皮似乎是愈发厚了。

……

傍晚,伴随着阵阵钟鸣,在仙游宫外等待多时的百官、勋贵及家眷,终于低头缓步踏入殿上。

乐人奏响鎏金铜笛。

如凤鸣九霄,顷刻间响彻整间大殿。

桌案前珊瑚堆砌、处处珠玉。

但哪怕是这些,也压不过牡丹国色天香。

甫一落座,笛声还未停下,众人便趁皇帝还未来时对视起来,并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这是牡丹。”

“是真花还是假花?”

“我刚才偷偷摸了一下,好,好像是真的!”

聆天台的巫觋们更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难掩的惊恐。

北风托起了殿内的纱帘,使之上下飘摇。

乐人换了一首曲子吹奏,殿内又多了一阵琴瑟之音。

巫觋扶着身着浅白色法衣的司卜缓缓落座。

下一息,位于商忧左后方的巫觋抬眸看了殿上一眼,见皇帝还未到,终是忍不住偷偷侧身朝那牡丹嗅去……

这一切都落入了商忧眼中,但他并未阻拦。

与雍容华贵的外表不同,牡丹香味极其浅淡、轻盈,只有凑近才能闻到一些。

那巫觋不由攥紧了手心,朝着花瓣深深一嗅……

下一瞬,浅淡的香味便如丝一般,滑入了他的鼻腔之中。

“啊——”

巫觋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向后退去。

他努力压低了声音,但此刻流云殿上众人还是将视线朝这里落来。

“……这,这不可能。”

巫觋瞪大了眼睛,如见了鬼似地用手去拍打眼前的花瓣。

面色铁青的另一名巫觋,连忙上前将他死死摁住,但他还是着魔般喃喃自语道:“玄天,玄天之意岂可违背……”

就在这一刻,殿内的乐曲突然停了下来。

巫觋所说之话,还有惊慌、恐惧的语气,全清清楚楚地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是啊,聆天台不是说无论人、动物还是植物,生死皆由玄天决定吗?

牡丹贵为花中之王,今日竟违背玄天之意出现在了此处……

玄天说的话究竟管不管用呢?

想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在了商忧的身上,等待司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艳红色的牡丹背后。

商忧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沉默几息,他忽然开口道:“抱歉,令各位见笑了。”

末了,压低声音吩咐道:“把他带下去,莫要惊扰圣驾。”

“是,是……司卜大人。”另一名巫觋颤抖着手将失态的同伴拖了出去。

商忧终于挤出一抹微笑。

牡丹花本不香,但这一刻原本简单的花香却化作丝带,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商忧张了张嘴,静了几息后方才发出声音。

“……陛下勤政爱民、文治武功皆无人能及。这是天下与万民的幸事,”他将空洞的视线落在牡丹之上,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今天又恰逢佳节,想来哪怕是玄天也要令牡丹来为陛下捧场。”

语毕,便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商忧面上冷静,但心中也早已是一团乱麻。

他和那巫觋一样不知这些牡丹是为何而绽……

在商忧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屏风背后的乐人终于奏起了新曲。

巨大的铜钟再次被人重重敲响。

它嗡嗡震颤,每一下都颤在了商忧的心脏之上。

“陛下驾到——”

下一刻,宦官尖利的嗓音穿透了整间流云殿。

玄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饕餮纹座屏背后。

内侍官伏跪在地,还未拉开座屏。

应长川那清懒的嗓音,先自另一边传了出来。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紧不慢道:“司卜大人说错一点。”

在皇帝开口的瞬间,鼓乐再次停了下来。

流云殿上鸦雀无声,众人耳边只剩下了自己浅浅的呼吸与心跳。

商忧打掉牙齿和血吞。

他努力强装微笑:“请陛下指正。”

内侍官俯身上前,一点点拉开了座屏。

五重席上,天子轻旋手中酒盏懒声道:“牡丹之绽,并非玄天之力,而是江大人之功。”

江大人!

大周朝堂上姓江的大臣不少。

但是众人早已默认应长川口中的“江大人”指的便是江玉珣。

刹那间,众人不住抬眸向流云殿中央看去。

应长川则在此时轻轻朝江玉珣举起了酒盏。

盛放的雪色牡丹旁,年轻的尚书顿了一息,小心用双手捧起酒盏。

元日宴上,江玉珣的衣着华丽胜过往常。

白玉、水晶与松石坠连在一起,在灯下散发着熠熠光亮。

但这些加起来也不如那双眼眸明亮。

江玉珣朝殿上人笑了一下,他并没有和应长川客气,而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轻轻扬手,一口便将盏内的酒饮了个一干二净。

流云殿上一片寂静,就连身旁的牡丹也忽地沦为了陪衬。

同在此时,应长川也垂眸饮尽了手中的烈酒。

应长川一贯不会在这种宴会上说太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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