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316)
还有,他回京之后,我身为过错方不主动找他求和,等等。
那一箩筐抱怨险些将我淹没。
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委屈了,背过身去不理我。
听的时候我就想到了那个‘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名场面。
诚然,男人拯救完世界,从爆炸中游刃有余地走出来,酷炫苏炸天,但英雄形象是属于大众的,背后破碎的西装和狼狈的伤口是他自己的。
我想,我现在看到的应该是‘成熟、稳重、睿智、内敛’的背面。
幼稚,脆弱,傲娇,絮叨。
忽然有种从谈恋爱到过日子的感觉了。
心里忽然就还有了责任感——他都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我了,我得好好哄哄这个小公主啊。
好话说尽,又亲又抱,他才转过来。
我也跟他说了我的心路历程。
从他的表情我觉得,他不太理解,但他不说。
他只说,读了‘小美人鱼’的故事后,他和太医院的西医探讨过西方社会的婚姻形态和价值观(他认为‘海底世界’是我美化后的西方世界),得出的结论是,一夫一妻制产生及贯彻至今的原因主要由两个:
其一,西方男多女少,很多穷人娶不到妻子;其二,对于贵族来说,他们要通过联姻建立可靠的盟友关系,如果继承者是妾室的孩子,那么通过姻亲建立的盟友关系就会瓦解。
也就是说,这种制度并不是为道德和情感服务的。
从制度诞生的本源——利益来说,我的存在,其实不会影响到王府福晋和孩子们的利益,反而对他们有利。因为我不婚不育,不愿意分享他的身份和地位,还是他的谋士。
在道德层面,他则试图用佛法来劝我放下顾虑。
说了大半天,最后总结成一句话:“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来之前她们有的,你来之后不会少她们的。”
这句话对我的安抚聊胜于无,但极大地冒犯了我地爱情观,于是我也背过身去生了半天闷气。
在这种时候最难过的就是本该正当的要求,我不能提。
但他把我扒拉回去,一定要让我说。
我赌气攥住他的作案工具,凶狠地问:“那这个呢?”
他想了想,认真地问:“你知道为什么诚郡王总劝我纳新人吗?”
“让你多生孩子。”
他摇摇头:“难道旧人不能生吗?其实生育过的女人再次生产的风险更小。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吃斋久矣,极少踏入后院。三哥以为,新人能让男人焕发激情,让我找回‘人情味’。”
啊……那我以后会不会也守活寡?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笑道:“现在我才知道,三哥说得对。”
啊……那你以后会不会找很多新人?
“那就看你用的勤不勤了,你要是天天用,我哪有精力应付旁人?”
啪!
我在他肚皮上狠狠拍了一把。
但我并没有在这个玩笑式的答案上纠结,因为对这一点,其实我并没有多少危机感。
至少目前不担心。长远问题暂时不考虑,因为我对自己都没信心。
我在园子里住了三天,施工就停了三天。
第四天离开的时候,监工和工人就迫不及待的入场了。
本来我见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我,但在马车驶出园子的时候,我听到了敏秀的声音。
两年多不见,她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身高窜了些,脸盘更长了些,细细的眉毛衬得面容柔美聪慧。
算起来,她应该十七八了,在这个时代,其实早该嫁人了。
她还梳着姑娘头,带着两个提着木盒的丫鬟,有说有笑地往园子里走。
我听她们说起了雷生默,其中一个丫鬟说:“姑爷答应给咱家修园子了,往后格格想见他,不必跑到别人家来了。”
另一个喜道:“姑爷就是想见格格,才答应给咱家修园子的吧。过年时格格给他的佛珠,他天天戴在腕子上,前几日格格送来的点心他也吃了,他肯定喜欢上格格了。”
“要不要告诉姑爷,他将要修的就是他和格格成亲后住的地方?”
“那说不定,他就不来这儿了!反正佛堂也快建完了。哎,格格,你说四爷为什么要在自己家里修这么大一个佛堂?他该不是真的想出家吧?”
她们正说得热闹,敏秀忽然一顿,娇羞地望向岔道。
我从车窗缝里跟着朝那一看,她们口中的姑爷正从那边走来。
但他穿着僧袍,挂着佛珠,浑然是个出家人的样子。
不过,既不像从前在广源寺那般冷淡出尘,也不像刚还俗时那般无所适从,现在的他,面色从容,眼神坚定,不悲不悯,不慌不忙,显然已经和世俗完全和解,重新找回了自己,真正达到了‘色即是空’的境界。
敏秀要是执着于他,这辈子恐怕再无欢喜。
1717年8月24日 康熙五十六年 七月初八晴
好像又到了雨季,六月末接连下了几天大雨。
在即将秋收的时候,这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涝灾,皇上派专人到产粮大省盯着,每天汇报收割情况。
各部衙门都很紧张,就算没事儿也在班房里耗着,无人敢按时下班,怕有急事。
我司也一样,甚至安排了夜班值勤,就怕错过什么重要折子,但凡有地方汇报灾情,要第一时间汇总上报。
十四爷每天从江宁送信,直接向南书房报告交易所反应的粮价波动情况。
谁也没料到,初三夜里发生的事情比涝灾严重得多。
那晚上十点多我才回到家,洗漱看信,稍微磨蹭了一会儿就到了十二点。
刚躺下,还没睡着,忽然感觉床一晃。
我当时没往地震上想,只想起自己忘了吃晚饭,可能是低血糖导致头晕。
然而几分钟后,前后左右的邻居家开始鸡飞狗跳。
又过了几分钟,床再次晃动,这一次,大家都反应过来,牟巧儿疯跑出来砸我的门:“大人,快起来,地动了!”
所有人冒着大雨跑到院子里。
四面八方传来惊慌的说话声。
大地真真切切地晃动着,并不剧烈,像平静的海浪,缓缓波动,断断续续持续到天亮。
我们都有些眩晕感,但没有房屋倒塌,只有些玻璃被扭曲的窗框扯碎了。
我没有经历过地震,只凭常识判断,这次的震级应该在5级以下。
但我没有料到,震中并不在北京,甚至不在河北。
四天后,也就是今天一早,我司收到了山西发来的奏折才知道,震中在临汾。
据描述,极震区山崩地裂、房屋倒塌,平地陷裂,冒黄沙、黑泥,城外山体裂开大缝,吞没两个村庄百余人后迅速合并。临汾城中官署民居倒塌殆尽,粗略统计死伤几千人,但地震波及范围北到山西右玉,南达湖北谷城,西至甘肃平凉,东抵山东膝县。更多伤亡损失难以估计。
一时间朝野震惊,皇上也急火攻心,耳鸣眼花。
这个年代没有地震级别的划分,我估计至少得八级。
但这个年代的人把地震视为不祥之兆和上天的惩罚,连皇帝都怀疑自己。
上午十点多,皇上临时召集群臣,紧急开了个朝会,他先是自省,表示要去祭天祭祖,祈求上天和祖宗的宽恕和保佑,继而立即命马齐牵头,组成一个抗震救灾小组,组织救援队、筹备救援物资。
尽管钦天监的官员说得很清楚,这样的大地震后面,往往跟着多次余震,四爷仍主动申请带人赶赴灾区。
他一带头,三爷,五爷,八爷,九爷,十三爷,十六爷都站出来要出钱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