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和穿越笔记(6)
三年都没见到肉花,她却要将这么多羊肉酸菜包子送给不相干的人,他欲言又止,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能让她改变主意。
沈芜却不逼他说出来,只叫他去,赵兴心中早就对她臣服,虽有不解,但最后还是去了。
夜晚的鲁镇到处都亮着昏黄的灯,将长街照得像一条星河,小小的赵兴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消失在长街的转角,将东西和话带到就往回走。
天色不早了,他们还要赶回渔利口,他不敢贪玩。
只是刚路过一条无人的窄巷时,他有些惶惑,那窄巷他认识,以往他经常将娘亲朱氏送至此处,看着她一个人婷婷嫋嫋地走进去,他虽没有进去过,但也知道那里就是三教九流口中说的“三生巷”,其中龌龊滋生好似繁华鲁镇的下水道,热闹又肮脏。
那窄巷就像棋盘中的楚河汉界,将一城的喧闹与三生巷分开,分出一个天堂与地狱。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回过神,往长街的方向走。
“小子,你娘呢?”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一道声音呵斥道,一把将他薅了回来,堵进了窄巷,“问你话你,你跑什么?”
赵兴抬头,见此人眉毛被砍了半截,一咧嘴露出半颗金色的门牙,他不认得此人,不过也知晓他的来历。
三生巷口的看门人常三爷,他听说过。
“我娘死了。”赵兴呐呐道。
常三爷惊异:“死了?”转而哈哈大笑,“死了正好,你娘欠我八十两还没还,正好拿你抵上。”
赵兴愤恨起来,大叫道:“你胡说,我娘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推搡开抓他的小痞子
他毕竟年纪小,受不得激。
他母亲为什么而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忍受不了他娘死后还被人污蔑。
见他发疯,常三爷一点都不感到慌张,叫小痞子们将他怼紧了,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怒目威吓:“你还想赖账?走,抓他去见官。”
“我不去!”赵兴涕泪横流,“我不去,你们都是一伙的!”
他又是抓又是咬又是踢,还是比不过他们的力气,继而改成撕心裂肺地惨叫,叫救命,叫杀人,黑色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仿佛一场永远走不出的迷雾,他很害怕,害怕得手脚发软,不敢停下。
“汪——”
长街尖厉的狗叫,随着它的狂奔,将人间带了进来。
“汪汪——”
大黄像一头凶恶的猛兽扑向抓着赵兴不放的小痞子,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兽牙,好像一口能将一颗人头吞掉。
其他小痞子挥拳打过去,大黄后腿一蹬踩到了那人臂上,跳得更高了。
一时间人的惨烈叫声和狗叫混为一团,竟没有一个人能碰得到大黄的身。
这里的动静太大,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往这边走来。
正吵着,窄巷口有人追了上来,喊道:“赵小郎君!我们掌柜让你将这带给你家主人。”正是丰益堂的伙计宋下童,他手上正拿着一串药包。
常三爷见是他,挥手叫手下人都退了回去。
宋下童赶过来,跟他行了礼:“常三爷来此处抓药吗?是不是卜老爷病了?我这就叫铺子里的大夫去瞧瞧。”
这世间谁都能得罪,唯独药房医馆不能得罪,常三爷忙摆手笑道:“出来转转,没想到遇见债主。”他捏住赵兴的后颈把他往前推,说道,“今日算你运气好,你给我等着。”
恐吓几句才带着他那几个被大黄打伤的小痞子,一瘸一拐隐没进窄巷。
宋下童将笑颜敛去,正色对赵兴说道:“走吧。”
围拢过来的人群见没有了热闹,也兀自散去。
赵兴还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恍惚,他以为今天怎么着,他和大黄都会死一个,缓了一下神,才跟宋下童继续走。
大黄跟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倨傲地走在他们前面带路。
两人沉默着走了好大一会儿。
“宋大哥,我没欠他们钱。”赵兴见他严肃不减忍不住先开口表白,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娘也没有。”
宋下童依旧不言。
赵兴垂着头,脸色阴郁得能滴下水来,又羞又恼,更多的是恨自己无能,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辩白。
宋下童像是看够了他的无助,才淡淡地开口道:“常三爷这种人说你欠他钱就是欠他钱,不欠也是欠。”
赵兴听他此言,鼻头一酸,心房像塌陷了一块,感觉比他娘死那天都要难过,因为他得自己撑起自己的天了。
“那我该怎么办?”
顿觉此生无望。
宋下童沉默,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该怎么办是上面人该想的问题,比如县官,知府,而不是一个几岁小童要想的问题。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入了悦来茶馆,宋下童与沈芜和赵婆婆见礼,仔细看了看沈芜,她生得可爱但算不上美貌,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醇厚质朴的气质,像是在书斋里浸泡过很多很多年的旧书,与她黝黑粗糙的面貌十分不相称,说不出的怪异。
沈芜也不娇羞,直视着宋下童,也在仔细看他。
不卑不亢,微笑沉着的样子让宋下童觉得她是真的很奇怪,不过还是没说出口:“我家掌柜让我送三位回家,多事之秋,路上不太平。”
大旱三年,邛崃山火,匪盗猖獗,他们又身怀巨资,确实容易被人盯上,沈芜并未推辞,点了下头:“有劳。”
她方才还在为此事发愁,正想着是不是该去一趟镖局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宋楼兰安排得如此周到,她便却之不恭了。
宋下童却垂了头,有一丝赧意,他还以为她会推辞一下的,毕竟他心里预设她推辞,他便说:“吃人嘴短,不好不送。”这倒好,是他想太多。
“怎么了?”沈芜问他,“是不是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宋下童脸上更红,连称不是。
被人质疑,他可不是很高兴,转身就往楼下走,沈芜不解地看看赵婆婆,她们都没揣摩出来他怎么了,说变脸就变脸,只好跟着他一道下楼,结账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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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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邛崃山的山火还在烧,烧得整个北边的天红灿灿的,偶尔有撼天动地的轰然之声,那是某棵生长了百年的大树被大火焚烧倒塌的声音。
出了灯火如昼的鲁镇,站在回渔利口的大道上,那火光格外的真切。
宋下童挑起的灯笼显得如春雨微濛中的一簇小火苗,只能照亮身前一尺。
沈芜再一次皱眉,加快脚步跟上。
“刚刚我就想问你,你怎么了?”沈芜指着赵兴肿得跟馒头似的脸问道。
他的精神在他从丰益堂回来后就变得很低沉,一路上话也变少了,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皱眉。
赵兴目光回避:“没什么。”
沈芜想了想,问道:“是不是遇见了你母亲的……故人?”
赵兴猛然抬头望着她,犹豫半天要不要告诉她常三爷讹诈他八十两的事,末了还是问道:“故人是什么意思?”
宋下童听见二人谈话,就一直注意着他们,听见赵兴这么问,没来由地噗嗤笑了出来。
沈芜看向他:“宋郎君知道?”
是知道什么是“故人”还是知道赵兴到底有没有遇见他母亲的故人?
宋下童没有犹疑:“三生巷的看门人常三爷讹上他了。”
他想看看掌柜口中不一般的娘子到底怎么个不一般。
从悦来茶馆出来就比较沉默的赵婆婆倏忽惊愕道:“三生巷?”小心地用目光逡巡周围的黑夜,似乎生怕常三爷的人像夜叉似的突然冒出来将她抓走。
“什么是三生巷?”沈芜蹙眉,赵婆婆累了一天精神不济,能将她吓得清醒过来,她猜得出那不是什么正常人待的地方。
宋下童瞥了她一眼,土生土长的荆州府人,竟然不知道三生巷,她果然很怪,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鲁镇位于荆州府的交通要塞上,四通八达,是荆州府最繁华的城镇,最繁华的地方当然也会有世间最隐秘黑暗的角落,三生巷就是这样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