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古代搞刑侦(303)

作者:历青染 阅读记录

温泉池里的水足够热,庭渊下去的时候忍不住一哆嗦。寒意被驱散的同时,他羊脂玉一样的皮肉也很快泛起红来。

这时刻的暖和已不似在煊都。

庭渊伏在温泉池边,汗涔涔地闭着眼,他手指也沾染上潮意,随意搭在被哄得热腾腾的鹅卵石上。

这暖意腾升到紧闭的眼前儿,便化作了混沌黑色里透出的一点光,光影纠葛间难舍难分,同十三年前的场景刹那重叠。

那日的黎明尚且未至,只几缕曙光堪堪漏出地平线,黑暗依旧如影随形。翎城外的万象山山道,庭鸿用尽全身力气,挥起马鞭猛地一抽——

马受了惊,登时发疯似的拼命跑起来,暂时与追兵拉开一点距离。庭渊被兄长护在身前,心脏狂跳不已,他耳畔卷过猎猎山风,小刀子般的锋利,刮得脸生疼。

他迎着风艰难开口,尚且稚嫩的少年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哥......我们去哪儿啊?”

昨夜他于梦中惊醒,抚南侯府的夜平日里那样沉静,那天却充满了兵器碰撞的哔剥声和喧嚷吵闹的哭喊叫嚷,流淌在浓重夜色里的粘稠血液越来越多,活着的人却越来越少。

岭南的夏在那时好似颠倒了的冬,庭渊全身都冷得出奇,他牙齿打颤,胡乱躲着带武器的兵,到处寻找父兄与弟弟。死人叠着死人,这具不是,这具也不是......

他没能找到至亲,却被一人突然扛在肩上掳走了。

被丢上马时他才发现这是庭鸿,庭鸿带着他从后门奔马而逃,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追兵魍魉一般跟上了他们。

期间庭渊问父亲,庭鸿不答,再问庭涟,庭鸿也不答,眼下这问题他依旧没等到回答,只好艰难抬头望向兄长。

——却只看见他通红的眼。

庭鸿早已无声无息流了满脸的泪,水珠没能贴着脸滚下来,便被强风吹得干透,惟有带着盐渍的泪痕留在脸上,这是不言于口的悲哀。

庭渊没见过他哥这样,顿时慌了:“哥、哥你别哭,我们给他们报仇!”

“阿渊,你十二了。”庭鸿突然开口,声音平稳镇定,艰难地挤出个笑来,“是个小男子汉了。你能独当一面,对吗?”

庭渊忙不迭答话:“能!我能!”

话虽脱口而出,他心底却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来。

“那好,”庭鸿喘息急促,灌进喉头的冷风让他咳嗽不已,“阿渊来,牵着缰绳。哥想歇会儿。”

“哥!”庭渊惊疑不定,太多的变故把他打蒙了,他看着兄长递来的缰绳不知所措,“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哥!”

马的速度比起刚才微微慢了些,身后的追喊声愈发清晰了。

电光火石指间,他猛地明白过来——

这马载了两个人的重量,夜奔许久,已是强弩之末。

它跑不远了。

“阿渊啊,好好活。”庭鸿见他不接,将缰绳一圈圈缠上了庭渊的手腕,“哥要你记住——宁做刀下魂,不为南疆狗。如若真的被俘,你是我庭家人,到死也不能低头。”

“不、不行!哥你放开我,你要干嘛?!”庭渊声嘶力竭地挣扎起来,他想解开自己的手,却始终不可得,“你让他们来抓我!我是个无用的累赘,只会拖你的后腿!”

“死的人理应是我!”

他双眼猩红,颓然哽咽道:“兄长,你不能这样,丢下我......”

他平生第一次,叫了庭鸿兄长。

“我们阿渊,会叫兄长了。”庭鸿伸手揉揉他凌乱的发顶,低低地喃喃,“秋风起,腊味熟[1]……阿渊,哥哥馋了。”

“我们能吃到,你想吃什么哥我都陪你!等秋天,秋天就快来了,”庭渊胸腔起伏不已,他的声音被风扯碎了,败絮似的被卷落身后,泪淌下来,没有手可以擦,只好蜿蜒着干涸在脸上,“你别管我了……”

“兄长,你走吧!”

庭鸿不再回话,只深深地盯着他。倏忽,他一把将庭渊推倒,迫使他紧紧贴在马背上,随机狠狠一抽马鞭、纵身一跃——

那山道旁,皆是断崖!

“——哗啦!”

庭渊从水里猛地站起,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滑下去的,水雾氤氲在房间里,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鼻腔里灌满了水,方才险些窒息。

庭渊摇摇发昏的脑袋,他全身皆被温泉水打湿了,身上热过了头,伯遭都浮上层绯色,眸色却深若寒潭。

他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仇恨。

庭渊背身靠边发了半晌的呆,终于活过来似的,喟叹出一口气来。

这地儿也不好,身上暖和了,不舒坦的往事却一幕幕浮在眼前,以后还是别来为妙。

庭渊透过窗往外瞧,黑黢黢的夜里惟有风声寂寥。他有一搭没一搭想着,这么晚了,伯景郁酒也当醒了,还不回来么?

门口忽的传来了声响,庭渊的眼里寒意褪去,重新漫上了柔情。

他早已习惯了人前这样的转换。

伯景郁硬着头皮,一把将门推开了,倏忽怔在原地。

——他这门进的不是时候。

庭渊此刻正在热水里头沉浮着,寸寸皮肤都被浸得滑腻温软,他见伯景郁回来,躲也不躲,站起身来披了件松松垮垮的袍子。

那温软的皮肉便半遮半掩,雾里藏花般酿着风情。

庭渊朝他笑得慵懒,他微翘的眼尾在昏黄的琉璃光下蓄着一尾暧昧,小勾子似的向上弯起一个精巧的弧度,眼下痣明晃晃地刺着那伯景郁,让他几乎不敢再看。

庭渊倒是丝毫不觉似的,他摸了把额间汗。

这是被温泉水蒸腾出来的热潮。

庭渊的声音含着笑:“我还当小将军有多忠贞。”

“忠贞”这个词被他用在伯景郁身上,分明应是很不恰当的,可偏就叫伯景郁径自对号入座,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愤来。

他强撑着呛了庭渊一句:“如世子所言,不过是人前做戏。”

“是么,”庭渊眸色戏谑,似笑非笑地挑挑眉,他眼下的那颗小痣好似汉白玉上坠着的星子,委实太扎眼了,“我倒不知道小将军这般听我的话。”

“即是如此,怎么不在成亲当晚也听我的?干脆就将我当成他......”

伯景郁蓦的抬起了脸。

他眼中晦暗不明,咬牙道:“庭渊,你不要得寸进尺。”

“是我得寸进尺吗?”庭渊丝毫不惧地同他对视,二人的眼睛好似寒冰撞流火,一怒一骜,一时逼得双方俱没了声响。

庭渊冷笑一声:“我倒想问问,小将军究竟是何时对舍弟情根深种?”

“这同你有何关系?”伯景郁皱着眉绕过他,兀自便要上榻,忽的被庭渊一把捉住了手腕。

这人从小长在岭南,很不耐煊都冬日严寒,这点伯景郁那晚早见识过,可他今夜刚从温泉水里出来,指尖的温热还没褪下去。

伯景郁恍然间以为自己摸着块暖玉。

窗外隐约传来鹧鸪的呜咽,这样安静的雪夜,会将所有动静都放得格外大。

庭渊说:“今夜我可是小将军的枕边人。”

他将每个字都咬得缱绻极了。

他又问:“陪我聊聊天也不行?”

“云野,你好狠的心啊。”庭渊说这话的期间,一头湿漉漉的乌发都散下来了,他一手把着伯景郁的腕骨,一手伸长去捞屏风上搭着的帕子,忽的被伯景郁一把攥住了。

伯景郁眸色深幽地看着他,说:“那晚是你说的,我们不过两条败犬,一同拴在这煊都。”

“关在一块儿而已,你算我哪门子的枕边人?”

“原来因着这个生我的气呢,”庭渊望着他,整个人都贴近许久,蓦然蒸腾开来的热汽叫伯景郁本能地退后一步,庭渊瞧着他窘迫的神色,说,“云野,长夜漫漫,别总给自己找不快活。”

庭渊借着他的身位轻轻一探,手上便够着了那块帕子,他颇为恳切道:“这样吧,今夜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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