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41)

作者:山隐水迢 阅读记录

“若是始终远离人世就算了,你们九天又有入人界的历劫台,历劫后,修为变高当可更好司其职,前提是这人本来好,或修炼好了,能不犯轴。”

“况且,怎样才算历劫成功呢,去了就算吗?哪怕在下界是个坏蛋,渡劫飞升后,就该更知众生百态,非善恶可一言以蔽,至少要能引证本心吧。”

乌云盖雪把自己也说糊涂了,不大乐意再费口舌,结束这个话题道:“毕竟,不为苍生,怎知苍生,既知苍生,扪心为神。我找玄微也是因为这个,他就是他,难道洗尘池会决定一个人吗?”

玉融未料到这乌云盖雪会讲出这样的一番话。他坐直身体正色道:“这是你悟出来的?”

难不成是他乱谈?这问得真难听,岁年顿时不想和他讲话了。

白虎反应过来话里歧义,忙解释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年岁太小,又长在人间,本不该会思考神明事。”

“哦,真不巧,我空闲时候多。”

细雪纷纷,落上玉融的衣袖。

对于岁年这态度口气,白虎也不恼,他慢慢摸明白了小猫的性格,越是亲近越是肆意,自上次他送他裘衣后便是如此。

玉融静思了几刻,道:“我自幼在族中读书,少年时因被族人排挤,被送到龙君那里,后来又被师尊选做徒弟,所读书籍成千上万,他们说我大智若愚,其实我就是笨得可以。”

岁年眨眨眼,有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但岁年最不想别人自贬。

“不会啊,你比我——”

“你有酒吗?”玉融道。

“呃,有是有,你要喝?”

“要喝。”

龙君擅酒,却不允许崽崽喝,但岁年记得砚辞说过,兰阁每一株梅下都埋了酒。

其中有种酒可以在寒气发作,但爹爹不在身边时喝上点,且只能用小碟子抿一小口。

岁年大致回忆了下砚辞说的梅花树,在下面挖出那坛酒来,拍开封泥化出酒杯,给玉融斟满,也为自己倒了一碟。

玉融仰头便饮,他难得不顾他人,独自陷入沉思,岁年也不打搅,真用小碟来喝。

冷酒冷梅,冷香跌宕。玉融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反应过来,目光微动,踟蹰后才道:“你说时候多,是你当骨瘴镇兽的时候吗?”

“你这不就很聪明嘛!”岁年举杯也干尽,“不然呢,你看我像是会思考这种神明大事的样子么,我在当这玩意之前,每日只要操心体重就行啦。”

他故意说的戏谑,玉融却没笑。

白虎静看了岁年许久。

玉融与冥府合作督查文书,就曾读到过往人界镇灵们的记录。

千百年来,活镇不下百余,关于这段经历的记载却少之又少。

除了他们均未活得太久,大多出来也是浑浑噩噩。玉融曾在黄泉桥头见到一只镇,即使过了轮回,竟仍在疯迷中会脱口出前世经历。

镇灵抱成团在桥洞下瑟瑟发抖,玉融去拉其出来,对方破口大骂,又跪下向他磕头,说自己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不该来当这镇,他就应该杀了所有人!

师尊教他神明之道乃是平衡。

那么什么才是平衡……

“你别这样瞧我。”岁年被看得不自在,刚想起身却眼前一花。他咂摸了下舌上的清冽余香,纳闷道:“这什么酒?”

“……不是青梅酿么。”玉融突然也觉得晕晕乎乎,他酒量极好,千杯不倒,怎会被小小青梅酿灌醉。

按住额头,玉融昏昏沉沉道:“等下,我记得当年有壶青梅酿的‘醉乡’被龙君拿走了,不会是这个吧?”

“那是什——呼——”

岁年话未完,醉扑在了石桌上。

玉融也顶不住,苦笑自己谨言慎行百年,竟要野醉在外,无奈合上眼伏于桌边。

清冽的酒香中,玉融拨开云雾,回到了白虎族所在的山谷。

山谷中有大片的野花,他的原身还像猫咪一样小,在花丛里扑蜻蜓,不甚栽了跟头。

他飞跑到母亲怀里拱,却没有哭,他听见母亲说:“不要紧呀小玉融,你何必事事好脾气呢。”

醉乡酒出自冥府,那个地方的酒不是忘忧便是追忆。而此酒乃是黄泉渡船上,摆渡人在送魂魄时无意酿出。

是为追怀过往,是谓——

酒尽客将离,飒飒昨日风。

半杯归乡路,醒时莫前尘。

岁年梦见了与纪沉关相处的最后几年。

*

云盖宗宗主的卧房里总有扫不干净的猫毛,云盖宗宗主的衣袍上也总能捡出几根,苏弥说世上哪里有这样当宗主的人。

每日早起与乌云盖雪温存,午后与乌云盖雪温存,月出东山她去找纪沉关,一推门他还在与乌云盖雪温存。

苏弥牢牢把持云盖宗的大权,大阵如常运作几十年后,世人初传她软禁了昔日天渺纪氏的遗孤,将其捧上宗主的位子,不过借他的名头而已。

尔后,当几件近神品阶的法器自云盖宗出世,修真界诸位才惊觉云盖宗这是要闷声发大财。

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除了阵法,在炼器上还真有奇能。

为此苏弥还将软禁的话告诉纪沉关,问他若不舒坦,也来当这个宗主几日。

纪沉关半点没犹豫地拒绝了。

彼时,他正在穿针引线给乌云盖雪做编织球。

……色令智昏。

苏弥想不到其他词形容纪沉关。

他喜欢的和能做的,要划开泾渭分明一线,明明可以在修真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选择成日深居简出,恨不得十天半个月不踏过房门。

当初有满腔的豪情壮志,报完仇后全不见痕迹。

有回岁年在他肚子上伸腰,问他怎么不霸气了。

夏日的蝉鸣不休,竹席间的纪沉关卷起袖子和裤腿,四仰八叉地躺,他敞开领口,用蒲扇打风,“年少轻狂罢了,要霸气就要出门,出门便要与人结交,我啊看见人多就讨厌。”

廊间的玉片风铃挂得很低,岁年见他眼睛要闭上,支起身爪子用力拨弄了下玉片。

叮叮叮的脆响里,纪沉关就过来给他加鱼干,几乎要成无意识的举动。

岁年吃饱了变回人形,纪沉关就坐起来将衣襟拢好,岁年故意给他再扒拉开,纪沉关的脖子就红一大片。

乌云盖雪要作弄他,宽松的衣袖翻倒了杯子,晾凉的水浸开,岁年用沾湿的手掌去捂他的脖子,那绯红便上涌,纪沉关热得要冒烟。

在原身时纪沉关吸他肚皮的仇,岁年有的是办法报。

他扑倒纪沉关,乌白二色的衣袍像云层般在交叠的身躯上铺展。

岁年用牙磨纪沉关的耳垂,向他撒气说:“又已入夏了,我不能总是在春天用清心丹,橘咪已经有十个孩子,它叼崽崽后颈皮路过的时候,你还摸了那只小猫。”

岁年往他耳朵里吹气,“我是妖怪。”

纪沉关的眼睫抖得像是在蛛网中的蝴蝶,不知何时起年年开始懂得这些。

苏弥说妖怪不需要人教,到了合适的年纪自然会明白,你不能用人的清心寡欲来限制他们。

“你不肯能让我舒服起来,又不给我寻个办法。”岁年委屈道,他想不通纪沉关为何在他人形时就变得畏手畏脚。

初春到暮春,如今入夏又是一年,乌云盖雪的脾气才变好。

明明纪沉关无处不纵容他,唯独在这件事上不答应,不论岁年怎样缠他或朝他发火,至多得到的就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额头,荡起层层涟漪,烧起燎燎大火。

可对岁年而言,这还是杯水车薪。

岁年去问半妖苏弥,苏弥回答说,人啊有时候格外复杂。

她从书架上取来册春画,胡乱翻了几页,青葱玉指点向画中的一双人,道:“对我们而言,这样的事可以每年都要有,但对有的人,这样的事要心有所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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