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苍身体僵了僵，半晌才道：“真是似曾相识令人怀念的两个字。”
他没有滚开，但也没有更进一步。
“你知道吗。”他轻声道，“看你献祭自己的时候，我很难过。”
“你死在我眼前，可曾想过我也有一颗心，也会难过。”
扶玉愣住。
“若你的目的是让我放弃理念，那你达到目的了。”
在扶玉陨落之后，凌苍虽然还在作恶，可他的目的变了。
他的目的从改变世界变成了复活她。
他用了很多方法，如何伤天害理的都尝试了，终于在大荒中蕴养出那颗含有她气息的种子。
从那他就收敛不少，日日将种子带在身边认真养护，没想到最关键时刻被谢清霄封印。
说来，谢清霄可能是他天生的死对头。
他们有相似的五官，一样的相貌，一样的天赋。
琴玄在扶玉陨落后整合九天仙盟反击他多年，也没有成功将他封印，但后面有了谢清霄相助就成功了。
蕴含扶玉魂息的那颗种子也在争斗中被琴玄捡漏。
琴玄和太阴是那样的关系，当然知道扶玉是什么来历，他从魔尊手里得到种子，也不敢妄下定论这是什么，想到可能会是变强的契机，就隐藏起来继续蕴养。
这就有了后来的琴桑。
“我被封印沉睡，琴玄拿到了你的种子，但他不懂如何蕴养你，胡乱作为，害得你神魂一分为二，这个罪人，他真是万死不辞，我复活后，第一个就要杀了他。”
凌苍将扶玉慢慢转了过来，她在黑暗的海水中看到了他白得发光的脸。
他的神魂还没聚合，但已经凝成大半，因为常年在海底被封印见不得光，他的脸比之前更白，唇瓣也没什么血色。
但他的脸是笑着的。
“那个琴玄胆大包天，竟还敢肖想师尊。师尊肯定不知，他当初一直存了让你在与我一战中丧失战力，再想办法得到你的心思。毕竟神女若不陨落，如何能下嫁给他？”
凌苍眼底生出晦暗的厌恶：“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他从蓝枫岛下联接封魔海，笑我身为阶下之囚却还敢妄念你，如此还想拿到我的功法，简直做梦。”
“要不是谢清霄日日封印镇压我，我早就杀了琴玄。”
“所以师尊。”凌苍面上现出忧郁来，“谢清霄他一点都不好，他害你没能顺顺利利复生，害你被琴玄折磨，害你在凌虚过得不好，他那么差，你不要喜欢他。”
他言辞之间皆是歪理，扶玉才不会听。
谢清霄降魔没错，加固魔尊封印也没错。无意间伤害到她也不是故意的。
他全不知情，为的是天下苍生，扶玉不会怪他。
“我喜欢谁与你无关。”扶玉冷静道，“你也不必在我这里挑拨什么。若按你所说，你比谢清霄更可恨。我是为杀你才献祭自己，从未想过要你复活我，你直接去自杀我才能死而瞑目。你生灵涂炭，说是为了复活我，焉知不是希望自己可以继续逆天而行，复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来证明你确实有超然一切的能力和资格。”
“是你非要复活我，令我的魂息落入琴玄手中，之后我遭遇的所有，按你的逻辑，与谢清霄没有任何关系。”
扶玉定定看着海底的凌苍，他黑发飞舞，白袍白面，如同失魂的海妖。
“全都怪你才对。”扶玉一字一顿道，“全都是因为你，我才会经历后面的一切。”
以前的扶玉太一根筋了。
穿越就是小树苗，孤独寂寞，修炼百年才化形，后面修仙时间久了，真的变得性情淡泊，过于正直和一根筋。
现在的扶玉做过许久无法无天的琴桑，也还保留着刚穿越时作为现代人扶玉的性格，说话做事更直接。
对付凌苍这种人，要赢过他的妖言惑众，就得比他更钻牛角尖，也不要吝啬尖锐的言语。
扶玉盯住凌苍，不能肢体反抗，那就用话语反击。
“是你害我经受这一切，包括我的死也都是因为你，你怎么有脸冠冕堂皇说那些话？”
扶玉冷声道：“你怎么不去死？”
凌苍双眸放空，表情几乎有些呆滞。
他怔怔地看着扶玉，手脚不自觉放开她，好像被击中了。
第063章
凌苍缠绕在扶玉身上的手脚都放开了, 扶玉却并不远离，反而主动追上他。
她盯着他恍惚的面容，那张脸真是和谢清霄很像。
她已经有了全部记忆, 却还是不知道为何他们会如此相像。
虽说天底下人那么多，相似很正常, 但仙界之中真会有无缘无故相似的两个人吗？
扶玉伸手抓住凌苍的金色衣袍，这个人确实很强，但当年与他一战会败不是因为她实力不济。
早就说了，她没想到太阴会和琴玄一起算计她。
她一日日给她下毒这件事, 像极了当初琴桑一日日给谢清霄下毒。
毒入骨髓, 谢清霄比较幸运, 及时有人救治，也有机会休养，可她就不行了。
琴玄想要什么方才凌苍也提到了, 那太阴呢？
扶玉清晰记得她们最好的时候, 她先有了起道号的资格，取了檀音二字, 从那以后外界的人就如此唤她，久而久之, 很少有人再记起她原本的名字。
后面太阴也能起道号了，可能是怕出现扶玉这种情况，所以选择用本名。
那时她还笑着说：“你听，你的道号和我的名字发音都相近，有时候别人恭敬地喊檀音君，我都要以为是在喊我。”
现在大荒里外人们都不会再喊什么檀音君了, 开口便只有太阴君。
或许这就是她的目的吧。
男人什么的，哪怕她被太阴所害, 也不觉得她的心胸会那么狭窄。
若大荒一直修剑，太阴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机会，权利迷人眼，一天两天可能不会怎样，时间久了她会受不了，这样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扶玉扳住凌苍的下巴，当年没能亲手杀了他，现在力量也还没回归，好像还是不能要他死。
她眼中泛起惋惜，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怎么不去死？”
扶玉微微阖眼道：“谁要你复活我了？你在我死后做了那么多恶事，现在都标榜成是为了复活我，那可是在增加我的罪孽。我会被分割神魂，受多年苦难，也算是我的报应。”
“我得到了我的报应，你为何还不死。”
一声声“你为何还不死”，问得凌苍在海中不断后退。
是他将扶玉夺过来，现在试图逃走的也是他。
其实他想过很多次，如果扶玉找回了全部记忆，会对他说什么。
他想过会是再打一场，或者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却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样，轻描淡写地重复那一句话。
你怎么不去死？
凌苍缓缓拉回神智，认真思考之后回答了这句话。
“我可以去死。”
他顺着扶玉的力道回到她身边，因他的存在，扶玉在海底也可以自有呼吸，两人如生来便是海妖，自如地在海中飘来荡去。
她身上穿着凌虚剑派的弟子服，那真是碍眼，好在脸不是那张陌生的脸了。
说来她扮做谢玉，看起来像谢清霄，其实也有点像他。
凌苍不是没有自负地幻想过，她对谢清霄另眼相看，与他纠缠不清，真的只是因为那张脸。
她那么恨他，想要他死，或许正是因为不是对他毫无感情。
圣洁的檀音君也对自己的徒弟生出了感情，她接受不了，所以要他死。
如果是因为这个，他可能真的会安然赴死。
“我可以去死。”凌苍重复自己的话，反握扶玉的手，字字清晰道，“若师尊说一句爱我，或是伴我一起去死，哪怕是承诺在我死后再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我也可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