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187)

冯公公行了礼,依言。

庄冬卿不由看向岑砚,目光带着几分忐忑。

分开时被轻握了下手掌,听得岑砚低语道:“等我一会儿就来。”

庄冬卿点了点头。

牵着岑安跟着冯公公出了门。

待两人步出寝殿,大门被吱呀一声合拢,盛武帝又坐正了少许,而岑砚,也终于抬起了眼睛,认真仔细地端详眼前的至尊。

两年不见,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还好,真正醒来,说上话,盛武帝的老态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朕老了是吧?”盛武帝好似能窥见岑砚的内心,点破道。

岑砚垂目,眼睫下覆,断开了视线接触,“陛下莫说这些丧气话,万岁千秋,大盛还离不开您。”

盛武帝笑了笑,“也就你肯说这些哄朕了。”

岑砚:“六皇子不是如此说的吗?”

盛武帝脸上的笑容一滞,寝殿的空气一下子凝固,再开口,盛武帝直接道:“所以,你为什么会选小六?”

衰老。

但问出这句话来,也气势十足。

若是再年轻十岁,这一句只怕会问跪不少官员。

但没有这个可能了,

眼前的人,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岑砚视线落在盛武帝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上,手背干瘪,皮肤上星星点点的老年斑格外惹眼,提醒着这具身体主人已昭华不复。

“臣其实,并没有选择六皇子。”

“您知道的,臣对谁继位,都是一样的态度。”

盛武帝笑了下,冷笑,“莫要糊弄朕!”

岑砚:“臣不敢。”

胸膛起伏了一下,盛武帝想发火,但不知缘何,最终忍住了,软和了声气道:“朕时日不多,阿砚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也算,咳,咳咳,算得你半个长辈,这种时候,连你也要诓骗于我吗?”

表述得挺可怜的。

奈何岑砚并不买账。

“臣不敢。”

气得盛武帝叠声咳嗽。

岑砚上前,给盛武帝拍背,手法娴熟,伺候得竟并不生涩。

盛武帝眉头舒展开来,赞道:“你这手法,倒是比朕许多儿孙都要好。”

岑砚:“阿爹征战时留下的旧伤,晚年也会咳嗽,手熟了。”

提起老王爷,盛武帝眼前有一瞬的模糊,忆起了许多往事。

但开口,又是落脚于自己的目的道,“岑功将你交付予朕,朕自问也算将你养育成才了,如今要一句真话,也这般难吗?”

岑砚冷漠,“难的不是真话,陛下,难的是,您想听到臣按您的猜测所说。”

“但事实是,您没料对,臣确实不是如此想的。”

“对臣而言,并没有主动选择谁。”

“我猜您真正想问的是,我是不是已经和六皇子站在一起了?”

盛武帝呼吸一紧,便听得岑砚在他床边,还是那副好子侄的模样,温声道:“应当是吧。”

“毕竟,这么几个皇子,您也没有给臣选择的余地。”

盛武帝神色一肃:“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罢了。”

岑砚平静地说出大不敬的话:“太子庸碌,愚笨,看顾不好手下人,也遮掩不住不轨心思,易被人利用,也被您忌惮,这种人臣是万不敢选的。”

“三皇子阴毒,心思不在正道上,就算是坐上了皇位,也坐不稳江山。”

“臣可不想再看见一个先帝在位时,混乱的世道。”

“四皇子憨厚太过,没个主见,否则也不会在身边人的撺掇下,事发后就从三皇子府邸逃离,连辩也不辩,便回京起兵造反了。”

“至于八皇子,算是哥哥们问题的集大成者,我想就不必由臣再多言了吧。”

“综上,六皇子只是不够有决断,在还能培养的情况下,陛下您觉得臣有什么选择呢?”

盛武帝:“大胆咳,咳咳咳,咳咳……”

刚要呵斥,便止不住的咳嗽。

岑砚规规矩矩给盛武帝拍背,甚至伺候他吐了口唾沫,拿水给他漱口。

等折腾完这遭,盛武帝仍旧大口大口地吸气,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有着老年人的通病,进气少出气多,俨然是命不久矣的先兆。

岑砚又闭了嘴,询问盛武帝要不要喝药,他唤冯公公进来。

被盛武帝拒绝了。

只给他拿了两颗润嗓子的药丸含着。

拿的时候,岑砚闻到了浓重的参味儿,里面怕是还有千年老参入药。

但只作不知,盛武帝要,便给他。

药丸含住,果然气匀了不少。

盛武帝:“大胆,竟如此评价于皇子。”

岑砚:“方才要臣一句真话,眼下又是评价皇子,您到底不曾将臣看作子侄。”

盛武帝一愣。

岑砚笑道:“万幸,上京前阿爹千叮万嘱,臣心内也未曾有一刻,越过这道君臣之线,妄图成为陛下的子侄。”

意识到了什么,盛武帝直直看着岑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岑砚:“来之前没人同我说过,但是在您身旁做臣子这么些年,微臣能猜到一些。”

“若是不立六皇子,便是以摄政王的位置相许,立幼主了。”

“陛下,臣猜测得可对?”

盛武帝呼吸急促,赶紧闭眼,好半晌,才出声,感慨道:“岑功有个好儿子,可叹我一生征战,博下这偌大的基业,竟没有一个合心意的太子。”

岑砚尖锐:“是真没有,还是不愿有呢?”

盛武帝看向岑砚。

岑砚却好似剥离了那层温良的纯臣外皮,继续道:“六皇子不好吗?淑妃在世的时候,您可很喜欢六皇子的稚子心性呢?”

盛武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生硬道:“李央顶撞于朕。”

岑砚:“只因为他不愿替您遮掩,想为淑妃做一场法事吗?”

“有时候臣真的很不明白您。”

“太子小时候,将他教的愚讷的是您,他长成后,嫌弃他蠢笨太过好看透的,也是您。”

“再往后,太子结党,废太子的是您;圈禁是您的意思,不舍得打杀,事后太子猎场谋逆,下令处死的也是您。”

“甚至于您清楚地知道太子有所异动,却仍旧愿意配合做这个局,将太子余党一网打尽,不都是您做的吗?”

“废了,杀了,事后却为了太子的名声着想,不愿承认自己宠妃被他所杀?”

“您不觉得有些可笑吗?我想若是太子在世,怕也不多在乎多这一桩罪名了吧?”

盛武帝呼吸急促,在他欲开口前,岑砚打断道:“陛下还是缓缓,少动怒比较好。”

“哦,刚说到了什么,六皇子。”

“我以为,您对不住六皇子这个事,您是知晓的,就为着不愿意承认,就否定李央整个人,是不是多少有些……年老昏聩了?”

盛武帝拍床,“放肆!!”

“咳,咳咳咳,咳咳咳——”

岑砚给他拍背。

待缓过这一阵,盛武帝越发的体力不支,只得艰难扯回正事道:“这么说,你是不会同意立幼了?”

岑砚:“陛下想这天下大乱吗?”

“混账,岂会。”

岑砚:“那陛下就不该立幼主,这些年,朝堂上有能耐的臣子,杀的杀,贬的贬,朝堂大臣尽皆中庸,李仁与李德厮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挡,无能至此,再立一个儿皇帝,朝中无能人,皇帝无主见,岂不是大乱之兆?”

几次动怒,盛武帝许是真的没了力气,只想把后事交代好,竟是就此同岑砚辩驳起来。

“咳,呼呼,不是还有你,还有几个老臣在吗?”

倒是也变相地承认了这些年作为的不妥。

岑砚:“可是,能留下的人,都不是有心气儿的。”

“就拿臣举例,臣没有什么抱负,唯一的愿景就是回到封地度日,否则也不会在朝堂上待了这么多年,为您所用了。”

盛武帝一窒。

闭了闭眼,“哪怕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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