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78)

李氏走过来安抚儿子,一边对裕王道:“一句话,可以有无数种说法,这话说得好不好,听的人感觉就会不一样。王爷此番进宫,千万别提高师傅的事,要多多问候父皇的身体,把钧儿带上,也好缓和缓和气氛,免得闹僵了。”

殷士儋也道:“殿下,娘娘所言甚是。”

裕王点点头,看着两眼水汪汪的儿子,叹了口气:“你皇爷爷不是好相与的,你可别给父王闯祸啊!”

第32章

二月的北京城,寒意未退,早春将至,前几天还是阳光明媚的模样,接下来又突然下了好几天的大雪,风呼呼地刮,让人打从心里头发冷,寻常百姓没事都躲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轻易出门。

朝廷上下局势诡谲,也如这天气一样变幻莫测。

相比之下,徐府内却是一派暖意。

四个炭盆子摆在角落,徐阶一身貂皮大氅,正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拿着本游记,另一只手轻轻叩着扶手,旁边还有个小火炉,侍女提起烧开的水壶在泡茶。

郭朴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华亭兄好有闲情逸致啊,外头都乱成一团了,您倒还在这里神仙一般!”郭朴踏入侧厅,带来一身的风雪。

“质夫来了,坐!”徐阶笑呵呵起身迎客,一边叹道:“也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哪里有真正的神仙!”

郭朴摇摇头,闹不清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那可也比外头好多了,最近这几天,人心惶惶,有好几个涉案的举子被抓进去了,高拱、陈以勤在家待罪,内阁里,你又不在,谁还有心做事?”

徐阶淡淡道:“不是还有元翁么,有他主持大局,也就够了。”

郭朴嗤笑一声:“华亭兄啊,你跟我就不用说这些虚话了吧,外头的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严嵩年事已高,严世蕃仗势欺人,这些年要不是有你在内阁撑着,早就散了!”

徐阶叹了口气:“质夫啊,慎言,慎言!”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如今也破罐子破摔了!”郭朴冷笑,“谁不知道严世蕃打的什么主意,借一个赵肃,把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通通一网打尽,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越说越气,脸色涨红,胸口不住起伏,徐阶摇摇头,赶紧递了茶盅给他。

“消消气,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郭朴被他说得一口气上不来,直翻白眼:“敢情我这是替别人白着急了?”

“你这性子就是太冲动了,所以严世蕃才会处处看你不顺眼,这次是我被他盯上,你就省点力气,免得到时候也被连累。”徐阶苦口婆心,诚挚道。

郭朴闻言也动了感情,这些年内阁的人来来去去,反对的早就被逐走了,要么就是依附严嵩父子的,要么就是不敢吭声的,徐阶虽然没有明着和严嵩作对,但暗地里也保下不少人,连自己也是因为这样,才能继续留下来。

“华亭兄,我也知道你向来是能忍则忍,但忍了这么多年,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这一次,那个赵肃不过是幌子,他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是裕王和你啊!”

徐阶不动声色:“那你想要我怎样?”

郭朴悻悻道:“你可以上个折子,向陛下澄清一切!”

徐阶苦笑:“如果陛下会听我解释,我还用得着在家避嫌?”

郭朴噎住,张了张嘴,却吐不出话来。

徐阶慢悠悠地端茶轻啜,再慢条斯理道:“这种时候,我做什么都是错,皇上圣明,心中自有定论,何须你我多言?”

那位主儿要是心中有定论,这朝廷怎么会乱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纵容着严家父子乱来!

郭朴恨恨想道,对徐阶就有点恨铁不成钢,你说一个堂堂次辅,混得这么窝囊,还得成天看严家的脸色,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正待再劝,那头有下人来报,说广灵县县令元殊求见。

郭朴莫名其妙:“一个小县令来求见作甚?”

徐阶道:“他是戴公望的弟子,赵肃的师兄,想必是来求我救他师弟的。”

一边却向那传话的下人道:“就说我身体不适,闭门谢客,让他回去罢。”

郭朴叹了口气,心知徐阶是无论如何不会出头的了,这次的结果必然又是严家父子大获全胜,高拱等人罢职,裕王被牵连,景王坐收渔人之利。

他心里有些失望,说话就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与徐阶寒暄几句,便怏怏告辞而去。

徐阶也不挽留,只是笑着把他送到门口,让他安心做事,莫要多想,便折返回侧厅。

“出来罢。”

话刚落音,屏风后面走出一人,青袍黑履,器宇轩昂,腰间系白玉丝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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