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梭艳湖(19)

没过半柱香的功夫,惊魂未定的丹吉措就看见大金牙的身子歪歪倒倒地撴在了地上,有气无力,整个人像丢了魂;两只眼珠子失去了焦点,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找不着中轴线。

大总管这时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大金牙,你的金牙跑到哪里去了?”

大金牙瓮瓮地开口:“赌……赌输掉了……”

“输给谁了?”

“输给那泼皮癞痢头了……”

“呵呵,你的牙那么金贵,你也肯输给他?”

“呜呜,能输得都输光了,就剩俺嘴里这颗牙了,呜呜呜……”

满院坝的人惊奇地看见大金牙竟然像吃了迷魂药,大总管问他一句,他就迷迷瞪瞪地答一句。

这烟膏子若是整块地吞进胃里,会要人的命;若是熬成稀乎乎的汤水吞下去,不至于致命,却可以让人的意志和心神涣散,陷入某种飘然欲仙的迷幻状态。

大总管继续不急不慌地审问:“你那个婆娘,又是怎么回事?”

“那娘们儿,也输给癞痢头了……”

“啊……”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纷纷调转视线,怒视癞痢头。那家伙的黑黢脸膛唰一下子变得煞白,脑门子上的汗水沿着沟沟壑壑的癞斑,哗啦哗啦地往下淌。

却原来这一对熊玩意儿皆嗜赌如命。大金牙这些天在赌桌上时运不济,家当和月钱输得精光,地契都抵给别人了,却仍然赖在赌桌上不肯走,想要把木楞房子挣回来,于是压上了自己的老婆。

老婆被他输掉了,就得去陪别的男人睡觉。

他想要把老婆给挣回来,于是又压上了自己那颗金光闪闪的牙。

再于是,金牙也输掉了。

大金牙这人赌运虽然浪荡,赌品却是一流,当桌就拔了腰刀出来。当着众赌家的面儿,把自己上膛镶得那一颗金牙给楔了下来,血啦乎乎的,掷给癞痢头。

古丹姆大婶在人群里低声哀叹:“啧啧,那么年轻水灵的一个闺女,真可怜……这男人不是东西!”

围观的家丁和俾子们也忍不住开始骂,朝大金牙啐口水:“就是的嗦!拨窝垮,不是个东西!真不是个东西!逼死了自己的老婆!”

古丹姆大婶又说:“可惜那闺女不是咱摩梭的女子。咱摩梭的妹伢若是受了气,哪还会跟这样的熊男人过日子!早就抄起扁担把他打出花楼,撇到一旁再不搭理!”

“就是的嗦!这样窝囊没本事的熊男人,在咱泸沽湖都找不到阿夏,才去祸害别地方来的妹子!”

阿巴旺吉大总管带着刀刃锋的视线,在嗡嗡嗡喧闹的人丛中,一把裹住了癞痢头的身子,把癞痢头瞪得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癞痢头,这样说来,那婆娘是因你而死。”

“这这这……是大金牙他把老婆输给我的,我又没强逼他画押!他心甘情愿的!”

大总管从鼻子里哼出夹杂起火星的怒意,沉声说道:“咱们永宁坝子里的摩梭人,一代传承一代的传统,是以母为尊,以母为先,男女之间情爱交往,要看人家妹伢的意思,不可强逼硬夺。这女人虽说是外族,可是既然嫁进了永宁坝子,就应当做我们摩梭的妹伢看待,怎就让你们这两个混球给活活逼死?!你们两个,是给全永宁坝子的摩梭男人丢脸!”

“就是的嗦,真给我们摩梭男人丢脸!”在场的男子们点头哼唧着,纷纷赞同大总管的裁决。

癞痢头势单力寡,被众人骂得抬不起头来,哆哆嗦嗦地在地上乱捣:“小人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不敢赌了……”

大总管却没那么容易糊弄,一句迫似一句地追问:“哼,那大烟膏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那那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却敢诬赖丹吉措?!”大总管的牙缝里迸出怒火。

一脸茫然和涣散的大金牙这时候幽幽地接口:“那一包红土,就是他拿我的金牙去换的……”

癞痢头顿时就垮了,汗如雨下,磕头求大总管饶他一命。

大总管的眼光淡淡地掠过一旁的丹吉措,眼神若亮若暗,随即冷冷地吩咐家丁,将大金牙好赌的那一只右手食指剁了,让这条赌棍以后没有手指头去摇盅子掷骰子;将癞痢头扶烟枪的那一只右手也剁去一根食指,让他以后没有那一根指头去掐烟丝、滚烟泡。

两个给全坝子的男人丢脸的熊玩意儿,从责卡贬为俾子,赶出大总管的府第,家产都查抄充公,给冤死的女人办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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