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99)

刘老丞相两朝重臣,作了皇帝十三年帝师,亲眼瞧着一个少年太子如何一步步登上现在这样的权力高峰。他与皇帝有师生之情,兼之辅助之恩,私下君臣情谊甚深,可政见却经常相左。刘昌敏原本以为按自己对皇帝陛下的了解,说服他迁出“尚书处”,名正言顺地采纳“尚书处”拟定的《抗旱十三则》,至少要磨三天以上的嘴皮子,他甚至暗作准备,想着时候一到,什么群逼苦谏、耍赖要挟等等不得已的手段都得将使出来。刘昌敏虽为清流知识分子领袖,却生性狡黠,平生最好与人斗,自觉其乐无穷,一想到有机会让萧宏铖那张广纳谏言、求贤若渴的英明帝王脸,变成不得不咬牙同意,颁发圣旨的模样,他就觉着乐趣盎然,莫名兴奋,在家中着手摩拳擦掌了好半会。

哪知刘丞相这种恶趣味只享受不到一天,头天觐见将此提议奉上时,皇帝明明气得脸色紧绷,第二天去的时候,皇帝已然换上一副贤德君主的模样,不仅痛痛快快答应让“尚书处”并入六部之外,还刷刷下旨,将“尚书处”有品阶官员七名,无品阶官员十五名,原封不动地归入文官行列,秩俸不变。接着又难得说了重话,力排吕太尉一派的异议,将“尚书处”拟定的《抗旱十三则》标为国策,命丞相刘昌敏督促各州县官员立下军令状,将一应免赋免税、赈灾筹粮、医药防疫、灾民安置等归令个人负责,确保各级官员分工明确,迅速反馈底下灾情,作一个高度集中化的处理。

更令刘昌敏想不到的是,一向不信怪力神的皇帝萧宏铖,此次居然第一时间颁发“罪己诏”,诏告天下,称南方三月无雨,“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儆准”。不一日,又令钦天监择黄道吉日,亲赴京郊太白山设坛拜祭龙神,封龙神为王,修醮禳之,以求降雨。

这里京师各衙门闹哄哄忙作一团,皆为着这抗旱之事调钱调粮;那里南边州县已经有快马来报,出现饥民逃荒,集体抢开县城粮仓的暴乱。整个天启朝算是遇到百年难得的困境,然而哀兵必胜,此时北部边关,将士们反倒斗志昂扬,士气高涨,一连打退了克什日晏三次趁乱进攻。还好几月前即采纳萧墨存植谷戎边、开关贸易的建议,此时开始逐见成效,秋收第一批粮食和用盐铁与牧民易牛羊毛织物奶制品,驻军自给自足已实现不少,着实为后方朝廷,减轻了相当负担。消息传到京师,总算是让皇帝连日乌云环绕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了些来。

尽管时事如此纷乱多变,然而日子还是要过,京师达官贵人的笙歌夜宴还是要照常办起,乐坊勾栏关闭不少,却也仍旧有些生意,每晚永定河畔,灯笼高挂,依旧是莺声燕语,热闹非凡。有人有热闹的地方必定滋生流言,流言对京师的贵族们来说,早已成为衣裳上精美的刺绣中,单单挑金线绣的花蕊;食物中精心烹调的味道里,提别题的那股滋味。

这几天京师最大的一则留言蜚语,莫过于晋阳公子萧墨存恃宠而骄,得罪圣上,以至失宠,最后黯然出宫的消息了。

此则流言被一传再传,顷刻间渲染上无数细节。无数人津津有味地复述着,其生动之处宛若亲眼目睹,什么晋阳之骄横,君王之震怒,哀告之无门,离宫之黯然,直直将成了一部案头灯下的香艳小说。

第二卷

第39章

中元节后,京师秋至,北边的流寇,南边的旱灾,暂时都影响不到这里。古老的青石板路上,两旁酒肆商铺仍旧营业,虽不复往日熙攘繁华,却也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失帝都的热闹与祥和。

这座都城南临太白山,北向永定河,处于一山一河当中,端的是依山傍水,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可见当初选址定都,颇废一番心思。城廓并不遵循古礼中方九里,旁三门、经涂九轨,九经九纬的规矩,除去皇城之内道路必遵准绳之外,其余地方,却也因地制宜,街头巷尾,蜿蜒屈伸,少了几分巍峨,却多了几分情致。

帝都北面的朝市当中,卖艺的、耍猴的、摆摊位算命的、代写书信的、推着独轮车贩卖水果散货的,连同青石板路两旁的酒肆商铺,共同勾勒出一派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拐过这条大街,则是一条略嫌狭隘的石板路,名唤“张王直”,来历已不可考,姑且认为,早年这巷子里住了张姓和王姓两户人家。到了如今,“张王直”内住的早已不复姓张姓王,却有一家叫“春晖堂”的老字号药铺,药材价格适中,掌柜的脾气古怪,祖上传下来的精湛医术,可却不挂牌问诊,每只喜欢鼓捣些新药丸膏药。还好店里的伙计们略通医理,且是这一片住了多年的老街坊老邻居,最是童叟无欺,因而附近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也愿意来这里买药丸,抓贴药剂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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