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18)

如此过了几日,平安无事。

这一天,是鄜州城大集,青玫林嬷嬷两人便带了云鬟,乘车进城玩耍。

对女子而言,最爱者无非是精巧珠花、新美衣裙等,青玫跟林嬷嬷便是如此,独云鬟毫无兴趣,只漫漫地跟着,看两人时不时地盯着一匹缎子双眼放光,或对着一串珠链爱不释手,她心底只是暗笑。

不觉来至十字路口,人来人往中,有队衙差从旁巡逻而过,其中一人忽然叹说:“唉!这次老子说什么也不去了,要再摸骰子一次,就干脆剁了这手!”

引得其他衙差们哄然大笑,有人回说:“前头就是赌馆,且看秦爷今儿的手还在不在,只怕已经痒的先飞进去了!”

那秦爷啐道:“这小狗头讨打……”

云鬟心头一动,此刻她虽然尚未记起来说话之人是谁,却笃定自己曾听过这个声音。

云鬟回身,遥遥望见身后不远,有一道懒散身影,歪歪地正要拐弯。

刹那间,云鬟想起自己曾在何地见过此人、听过这声儿,却因为这份“想起”,不由叫她脸色微微发白。

这会子林嬷嬷跟青玫两人,正对着一匹好缎子同店家讨价还价,如火如荼,竟都未留意她。

云鬟踌躇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迈步追了过去。

第7章

鄜州城的县衙捕头秦晨,其实为人不错,只天生有些爱赌的毛病,改了几次未果,今日同众捕快巡逻至赌坊跟前儿,不免触动旧痒。

捕快们早知其意,有的便拉他欲走,有的却故意起哄,秦晨听到里头骰子盅响,里头赌徒们高呼大小,便果然如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自个儿一般,顿时魂魄也飞了,待醒悟过来之时,人已身不由己地站在了赌桌跟前儿。

哗啦啦,耳畔是骰子在盅内滚动碰撞,声声催人,那荷官看见秦晨,眉开眼笑,便带笑催促道:“秦捕头如何只管看,好下注了!”

秦晨闻言,手也不由自主地去摸钱……正掂掇着要押大小,忽地听见有个人道:“押大。”

在一片鼓噪不堪的大呼小叫里,这沉沉静静又有些稚嫩的嗓音,惹得秦晨一怔,忙低头看去,目光所及,竟见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好孩子,不过五六岁模样,不知何时亦不知何故竟立在自己身边,正凝眸看着自个儿,目光相对的瞬间,竟又道:“这遭儿开大。”

秦晨哑然失笑,见这孩子挽着个乌油油地髽鬏,如此粉面朱唇天生可喜,本该天真烂漫的模样,此刻却有些肃然认真地,催促自己开大……秦晨便笑道:“好啊,人人都说我是个赌鬼,不料如今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是谁家的孩子?竟比你秦爷更出息呢。”

周围的人闻听,有人凑趣笑道:“这孩子生得倒好,又如此爱赌,莫不是秦爷你的种?”

秦晨笑骂道:“好狗头,正是老子跟你娘生的。”

斗了几句嘴,秦晨举起手来,却道:“押小!”

这孩子自然正是崔云鬟,闻听秦晨偏偏押小,云鬟便微一蹙眉,然也并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瞟了秦晨一眼罢了……秦晨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扫过来,隐隐似有不虞之色,便哈哈大笑。

谁知还未笑罢,就听见骰盅落定之声,秦晨忙低头看去,荷官定睛一看,已经叫起来:“四五六,是个大!”

剩下的笑噎在嗓子眼里,秦晨目瞪口呆。

眼看钱又被拿走,秦晨心痛如绞,正欲收手不赌了,衣襟一角却被人握住,却是崔云鬟道:“别走,再押,这次还是开大。”

秦晨不由诧异,周围两个赌徒听见,便又打趣道:“秦捕头,你儿子催你呢,怎好意思就走?不如再赌一把。”

众人起哄之下,加上秦晨本就二心摇摆,便咬牙伸手入怀,又掏了一块儿碎银出来。

那荷官笑问:“秦捕头,这次可要押什么?”

秦晨犹豫不决,崔云鬟静静道:“押大。”

秦晨挑眉,对上她笃定的眼神,不知为何竟心头一动,只觉得这孩子的话竟有十分可信之意,秦晨心头哭笑不得,想:“他娘的,难道真是老子的种,怎么竟认真信他呢?”

然而来不及让他多想,眼见又要揭盅了,秦晨便对云鬟道:“这次老子听你的,若是还输了,老子就把你典押在这儿!”

寻常孩子听了这话,只怕是要面露惧色的,不料云鬟面不改色,反又说道:“押大。”

秦晨啼笑皆非:“我今儿真是开了眼了。”抬手把钱拍下,叫道:“就听我儿子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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