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3)

有人举手拨开垂帘,移步走了出来。

季陶然这才复抬头看去,见崔云鬟身着浅鹅黄褙子,内衬白色缎子衣,底下同素色百褶留仙裙,方才她在内已经整理收拾妥当,只细看才能见发鬓微微散乱,脸颊略有些透红未褪。

但神情依旧是她一贯的从容沉静。

季陶然举手见礼,口称“娘娘”。

云鬟淡扫了季陶然一眼,便和颜悦色对赵黼道:“王爷何必只是为难人?难道不知道的竟要生捏一个出来不成?倘若王爷想听故事儿,妾身跟王爷说便是了。”

赵黼见她露面,便冷笑道:“你肯说?倘若你肯说,我又何必把他叫来。”

云鬟微微欠身:“还请王爷放过无辜之人。”

赵黼道:“他是不是无辜,本王尚要再问。倘若他是无辜的,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

云鬟叹道:“王爷宁肯听信别人的话,也不信妾身,倒是让妾身为难了。”

赵黼双眸中已经见了怒意,他索性撇开季陶然,转身望着云鬟道:“这么多年来,果然是为难了你,跟在本王身边儿,却密不透风地还养着个奸夫,崔云鬟,你当我是什么?”

云鬟听到“奸夫”两个字,眉头微微皱蹙,便看了季陶然一眼,此刻,眼底才略流露出些窘难歉然之意。

赵黼复哼道:“其实纵然不是昨夜,我也早就有所察觉,你……”他冷冷地看着云鬟道:“事到如今,你仍是一心想护着那奸夫?倒是深情的很呢,可本王却更好奇了——那让你心心念念护着的人儿到底是谁?季陶然?王书悦?陈威,张振?还是……白少卿?”

赵黼一一念来,崔云鬟却始终不动声色,季陶然在旁看着她,不知为何,惊惊疑疑,脸色却越发不大好了。

赵黼见无果,却也在他意料之中,因又笑道:“你不说也不打紧……一一查来,总有结果。若实在查不出,只一个个地把他们全杀了就是,就从他开始!”猛地抬手,袖子随之一荡,手指修长笔直,如剑指向季陶然。

云鬟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终究道:“王爷知道,此事跟季少卿无关。”

赵黼的眼神有些阴鸷:“那你就说出那人到底是谁。”

云鬟只是轻蹙眉尖,淡然的眼神底下,是一股谁也不能使之动摇的决然。

赵黼同她做了若干年夫妻,自然明白她的心性,当下笑道:“季卿,她害羞不肯说呢,你倒是跟本王说,让她这般护着的,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以赵黼的脾性,既然已经起了疑,只怕把朝野翻个个儿,也要将那人找出来,何况昨晚上江夏王宴请之人有限,名单在手,要查其实也非难事。

别人或许不知,季陶然却是清楚记得,——当初赵黼在西北,为缉拿一员潜逃的叛军,竟将涉嫌藏匿叛军的番族三百余人尽数斩杀,合族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今时今日,西北众族听说江夏王赵黼之名,兀自胆寒,以为煞星降世,能止小儿夜啼。

室内死寂,外头蝉唱却愈发高亢。

忽听季陶然道:“事到如今,臣下只好……向王爷禀明了。”

云鬟一震,转头看向季陶然,赵黼亦望向他,却见他叹道:“昨晚上,臣下的确去见过侧妃。”他不等两人开口,便一气儿说道:“王爷怀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臣下了。”

云鬟遽然色变,喝道:“季少卿!”

赵黼也觉着意外:“是你?”

季陶然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本来臣下不敢承认,只是……眼见是瞒不过王爷了。”

赵黼狐疑,云鬟焦躁起来:“季陶然,你休要在此胡说!”

季陶然听着她呵斥之声,如何不解她是在为自己担忧?他闭了闭双眼,昔日种种,复泛起在眼前,他道:“正如王爷所说,娘娘未入王府之前,我便暗怀恋慕之心,昨晚上……也因多喝了几杯酒,无意在翼然亭中遇见娘娘,一时忘情失了分寸……其实不与娘娘相干,她只是念在故旧之情才隐忍不说,何况一介妇道人家,早便羞耻坏了,又哪里能向王爷启口呢……”

云鬟不待他说完,便怒道:“季陶然!”

赵黼听到“翼然亭”三字,抓住云鬟肩头,将她往后一撇,云鬟踉身不由己,跄跌在榻上。

却听赵黼问季陶然道:“果然……是你?”

季陶然却不看赵黼,只望着他身后的崔云鬟,口中道:“王爷若不信,请看此物。”说着举手入怀,探手出来之时,掌心已经多了一枚嵌宝镶珠的梅花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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