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175)

阿木沙礼和穆图尔贺都是站着的,可刚才开口呛声的那女子居然端坐在炕头上,更为稀奇的是她梳着少女的长辫子,怀里却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胖娃娃。

穆图尔贺嫁到建州后第一回参加这样的元旦年会,显然她并不认得养在木栅,深居简出的孙带格格。见孙带一身打扮和做派,打眼便认定这女子是努尔哈赤的苏拉格格——能上炕,有孩子,却没开脸没名分,不是苏拉格格是什么?

也是她被阿木沙礼气昏了头,就没想想,即便是努尔哈赤的苏拉格格,能得阿巴亥的抬举在这么多身份显赫的福晋跟前坦然上炕的女人,那得有多大的体面和恩宠?这可不是特例,在这个木栅内,可是有旧例可循的。当年那个布喜娅玛拉格格,可不就是独立于众福晋的一个特殊的存在?

孙带不是布喜娅玛拉,但如今在木栅内,却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特殊存在。

至少在这个内宅,阿巴亥也得看孙带几分面子,礼让于她。

穆图尔贺想也不想,就想上去打人。这回济兰看不成热闹了,忙站起来,将她拽了回来,脸上陪笑道:“孙带格格说的对,是我没管教好,让诸位福晋见笑了。穆图尔贺最近胎气重了,常常控制不住脾气。”

孙带冷笑,怀里逗弄着小肫哲,不停地逗她咯咯大笑,露出四颗小米粒的细牙。

穆图尔贺还想争辩,被济兰低喝:“你给我消停点,别把家里的气带到这里来,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是能让你随便撒野的吗?”

这一屋子的女人,哪个不是权贵宅门里头的人精?穆图尔贺若是和几个未出嫁的小格格也就罢了,若是冲撞了那些个福晋,这可不仅仅是丢脸的问题了。

不过,听说过孙带格格性子高傲,不易近人的,倒没听说莽古济的女儿是个臭脾气的丫头啊?

济兰狐疑地转过眼瞥了阿木沙礼一眼。

被颜哲、萨伊堪、乌日多克等少女围着的阿木沙礼,脸上冷傲的一丝笑容都没有。这跟印象中那个甜甜糯糯,爱对人笑,特别会撒娇来事的少女完全不一样。

济兰纳闷不已,听说过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娇美可人的,倒少有见过小时可爱,大了长歪的。转念又一想,不禁又乐了,到底是莽古济的女儿,母女两个可不越来越像了?真可怜了要娶她的国欢阿哥。

济兰目光流转,望向对面男宾的席面上。

一屋子的老幼,国欢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与皇太极那样魁梧拔尖,显得鹤立鸡群般的打眼身材相比,国欢瘦弱得像根嫩竹。但是他生得实在好看,眉清目朗,唇红齿白,举手投足间都显得特别优雅,那双星眸如点漆,不用开口便似能传千言万语。

真真是个年画上描绘的人儿,小时候觉得太过病弱,还不太彰显,如今大了,倒是越来越耀眼了。

济兰忽然有点儿嫉妒了,都说代善是努尔哈赤几个儿子中长得最好看的,如今看来,单论长相,还是不及国欢。噶禄代长相不及自己,怎么就给她生出这么招眼的一个儿子来?

哼,幸亏是个病弱身,也不值得稀罕,若是和代善一般文武双全,岂不是要让人嫉恨得牙根都咬断了?

她想到自己生的三个儿子,在人群里找到了萨哈廉。不过才十岁的孩子,眉宇间已露出几分与代善相似的容情,济兰不觉笑了,自己的儿子也不差啊。

然而不过瞬息间,她的笑脸又沉了下来。

萨哈廉跟在岳托身后转来转去,仰头不停地看着岳托,岳托和人寒暄之余,偶尔低头和他说上一句话,他便高兴得不行,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这副笑容落到了济兰眼中,不是兄友弟恭的和睦,而是卑躬屈膝的奴才嘴脸。

济兰恨得险些拧断了手中的帕子,根本没留意禁锢在自己身边的穆图尔贺,心有不甘的向孙带发出了挑衅攻讦之言。

孙带的死穴不外乎是迄今尚未婚配,只是自从去年她当面甩了阿巴亥的脸面后,木栅内很少有人再敢当面揭她这个短。所以这会儿她听穆图尔贺这么一提之后,脸上没有怒意,反而大声笑了起来。

这一如银铃般的笑声,破开喧闹喁喁之声,传到了男宾的席面上,顿时引来了努尔哈赤的注意。

“孙带!什么事逗得你这么高兴了?”这个侄女性情越养越冷淡,倒真有了几分东哥的性子。努尔哈赤很好奇是什么事引得她这般开怀。

孙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举起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阿牟其!”她微微扭过脸,冲着努尔哈赤大声道,“穆图尔贺刚刚问我什么时候嫁人。这个问题问的真真儿好,阿牟其,您说我什么时候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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