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180)

“这也是姑爷送来的?”

门莹点头道:“说是原打算和衣裳配成一套的,只是今儿外头融雪,地上泥泞,怕格格不好走道,便赶着送来一双高底的。”

乌吉笑得开怀,从门莹手里接过鞋子,递给阿木沙礼看:“我们格格真是个有福气的。”

还没过门,那价值不菲的好东西便流水似的送了来,可见国欢阿哥待格格的一片真心。

阿木沙礼拎起高底鞋扔在地上,蹭掉脚上穿的那双后,将脚伸进鞋里,扶着门莹的手慢慢站了起来:“既是国欢送来的,那便如他所愿,就穿这一身当嫁衣吧。”

乌吉咋舌,看格格这样子好像还特别勉为其难,要知道放眼赫图阿拉,真没哪家新娘子穿戴的嫁衣有这般奢华的,那料子精细尚且不说,便是这上头的绣工,怕是得比布料更费钱。

真看不出国欢一个病怏怏,看似没什么前途的次子,居然出手这般阔绰。

唢呐跳跃、锣鼓震天,红呢车轿停落在院子里,轿身微微一震,震得轿中人儿也跟着一颤。耳听轿帘外已是喧闹笑声一片,宾客不断拍手起哄:“新郎射轿门啦——”

阿木沙礼坐在轿中,红色的喜帕令她眼前一片红彤彤如血一样的刺亮。在一片哄笑声中,轿门上砰砰砰三声连击,外头顿时有许多人齐声叫好,欢笑声震得她耳膜欲穿。

轿夫又将轿子抬起,晃晃悠悠抬了会儿又重新停下,娶亲的全福嬷嬷掀起轿帘,搀扶新娘下轿。地上铺着喜气的红毡,许是一路坐轿颠得厉害,阿木沙礼方落下脚,便觉得全身无力,脚下一踉,人便往下直坠。她身边的全福嬷嬷没提防,一把托住她的胳膊也没能托得住,一声噫呼还没发出,身边人影一晃,已有人稳稳的抻住新娘的腋窝,把她拽直了身子。

阿木沙礼只觉得腋下一热,隔着那件石榴红色的褙子,那只手扶在腋下,白皙如玉,滚烫得像只火炉。她一惊,心头没来由的闪过一阵恶心,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般往后一缩,甩开那手。

全福嬷嬷大笑:“真是个温柔体贴的新郎。”

阿木沙礼强忍住嗓子眼涌起的反胃作呕,在门莹和讷莫颜的搀扶下,稳稳当当的跨过马鞍,进入院子。接下来的拜天地、坐帐……她整个人整颗心都不知已飘到了何处,只觉得这一夜如此漫长,漫长得似乎永远没了尽头。

就在这样无止无尽的出神间,头顶一轻,喜帕揭起的同时透亮的烛光闪痛了她的眼。

凝神抬头,迎面的是一个丰神俊秀的少年哥儿,朱唇皓齿,即使面上不笑时眼眸中也含着几分温柔之情,更何况是如今这般明目张胆的脉脉含情凝望。

国欢手里还握着秤杆,他与她似乎已有一年未见。这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短。对他俩而言,无异于沧海桑田,恍若隔世。

她看着国欢那张熟悉的脸孔,这张脸她从小看到大,比对镜看自己还要熟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下着暗示。

这是国欢哥哥!国欢哥哥!自己最熟悉、最亲近、最亲切的国欢哥哥!

“阿木沙礼……”他放下秤杆,轻声喊她的名字,伸手将她发髻所插的绒花摘下。

她的双手搁在膝盖上,他身体前倾时,微微带起一股冷淡香气。她挺直了腰背,五指收拢,将马面裙的绣金裙门揉皱。

“你饿不饿?”已触及她肩膀,原想替她揉捏一番的手缩了回去,国欢退开三步,循礼将绒花插在了窗户上。

两人一错开距离,面色紧张的阿木沙礼便放松下来,先是无意识地摇了摇头,而后顿住,鼻音含糊地叫道:“不是,其实……”

国欢吃吃的笑起,右手握拳放在唇前,笑声闷闷的。

阿木沙礼不由放松了警惕,问道:“你咳嗽又重了?”

“没有。”他借着说话儿,不着痕迹的坐到床上,与她隔了一尺距离。

床上锦被铺叠,撒满了各种花生枣子。他漫不经心似的随手抓了一把在手里,慢慢剥着花生壳:“你穿这身真的很好看。”他顿了顿,扬眉瞟了一眼,“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

阿木沙礼双肩一震,眼睫颤颤的眨了眨,眼睑垂下,遮盖住那一抹潋滟的眸光。

五指松开,她掌心摩挲着裙面,似乎是想把褶皱给抚平,一遍又一遍的摩擦着。

掌心的汗水,便这般蹭上了鲜艳的衣料,染出一抹异样的深色来。

国欢心头滑过一丝失望,却没表露什么,将剥好的一把花生递给她。她并不接,敷着脂粉的一张小脸素白,因为太过紧张使得两眼无神,她依旧不停用手摩擦着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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