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29)

红玉倒是曾舍命陪君子,跟着彩珠在山头淋雨吹风喝啤酒,但那是因彩珠失恋了。邵敏还真不曾遇到人宁肯感冒也要陪着她逛园子,头痛道:“你还年轻,别不拿身体当回事。何况明日还要大忙,你若是病倒了,谁来替你?听话回去,这边有她们跟着我就是。”

铃音笑道:“还以为娘娘体恤人,谁知是要人家攒了力气明日当牛做马的。”

邵敏道:“那是自然,你病倒了,娘娘我到哪儿去找这么耐操持的。”

铃音笑道:“那奴婢还是知趣点退下吧。莫等娘娘对雨吟诗,奴婢在一旁喷嚏伴奏,绕了兴致招娘娘烦。”说完福了福,把伞塞到邵敏手里,又道:“娘娘若不想奴婢们再淋湿,好歹还是撑了伞吧。蓑衣虽不透水,沾了雨也会便沉。”

邵敏接了伞,又让一个宫女跟她合撑着一道回去。

邵敏远望着她的背影,心想若红玉也跟她一样懂事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彩珠红玉若也这么为人圆转识趣,反而不会跟邵敏这种自闭宅女交心了。

走了铃音,其他四个宫女都是不管事的,安静听话得像是布景牌。

邵敏进了承光宫,从侧院绕出去,便上了一道回廊,那回廊建在水上,一路曲曲折折从密密的荷叶当中穿过,在荷池当中起了一座亭子。

邵敏指了指亭子,道:“你们去准备些瓜果,再取一张琴,燃上熏香。都布置在亭子里吧。”

三个人领命而去,邵敏想了想,又对第四个道:“你去折一捧素淡些的菊花,插在青花瓷瓶里,也放到亭子里。告诉他们,再在亭子八面遮上纱帘。”

那人略一犹豫,对上邵敏的目光,忙领命而去。

邵敏看那四人也走远了,

这才下了回廊,也不躲藏,只踩着池边高高低低的青石,一深一浅的远去了。

凤鸣池因形状肖似凤首而得名。湖心有岛,宛若凤目,不系舟就泊在凤目之下。凤首下方是承光宫。凤喙所对之处,便是凤仪殿。

邵敏孤身一人在岸边且行且止,慢慢的往凤仪殿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一处竹篱前。岸边潮湿,本就草木丛生,篱笆四周更是杂草繁芜,只另一侧从格隙间攀出蔷薇花来。仲秋时节,花凋果熟,本就是绿肥红瘦。这细雨轻雾之中,花瓣濡湿,缀满水露,更显娇弱无依。

篱笆的另一侧便是凤仪殿。邵敏四下打量了一番,没有找到可以攀援的地方,便下到水池边,想踩着石头绕过去。

这个时候篱笆的对面低低的起了箫声。箫声悱恻低回,像是悼亡,又像是忆旧,却又飘忽悠远不寄愁肠。

时下凤鸣湖上笼着轻雾,烟雨朦胧,静谧清冷。箫音清晰如在耳边。

邵敏顿了一下,隔着篱笆听着,只觉声声入耳,如梧桐秋雨一般点点打在心口,把掩盖在琐事之下的那些离愁别绪一点点剥离出来,终至历历可数。却头一遭没有感到悲伤。

那调子渐渐渺远,终于消失在雨幕中。

先前几不可闻的雨声忽然铺天盖地闷声响起来,湖面上涟漪骤起。天越发阴得沉黑,秋雨沥沥淅淅敲打着花叶。

邵敏略回过神,远远望见湖心亭那边亮起了琉璃灯,知道她们要寻过来了,忙躬身扶住竹篱,踩到池边青石上。

竹篱已是旧的,连年阴湿,埋入土中的部分有些朽烂,邵敏只轻轻的一拉,便听到地下折断的声音。她脚下青石裸而滑,已然踩漏,心道不好。

然后便觉手腕一暖一疼,已经被人拉了上去。

她没有防备,落地时没站稳,一头扑进那个人的怀里。

宽厚温暖的胸膛,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对方显然是个男人。邵敏脸上一红,忙把人推开。

她低着头,只看到那人避让了一步,稳稳的站在她的面前。紫袍、云裾、福履,虽溅了泥水,却毫不着意。

只听那人道:“哪里来的渔婆?”声音温润带笑。

邵敏反问道:“宫闱内廷,外臣不得入内。公子可是走错了路?”

——凤仪殿已经整个被封住,若非刻意,绝对进不来,邵敏并不觉得他是迷路。听声音他显然不是太监内宦,看衣着也不会是宫廷侍卫。而能着紫袍入宫的朝臣也寥寥。邵敏已经大致猜到了他的身份。只不知他鬼鬼祟祟进宫来是想干什么。

那人似乎打量了她一番,道:“我是寿王。”

邵敏知他必是王侯,听了封号还是不由心里咯噔一声,又退了两步。她不欲被看出身份,便屈膝福了一福,道:“见过王爷。”

那人安抚她一般,笑道:“陛下传唤入宫,路过凤仪殿,思及先贵妃养育之情,过来祭扫一下。并无恶意,还请不要告发我……但不知姑娘是哪宫哪院,为何要翻墙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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