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180)

不知过了多久,侍从们找了过来,目光自光亮处往昏暗处,往往是看不清的,他们站在山洞口喊:“居士,沈侍郎,你们在里面吗?”

沈复没有回应,钟意也一样,侍从们大概也觉得诧异,停了一瞬,重又喊道:“居士,沈侍郎,你们在里面吗?”

钟意喉头动了一下,连声音都有些僵,她道:“在。”

“太好了,找到了!”

侍从们又惊又喜,慌忙入内,这么短的功夫,他们已经准备了火把,打着入内,原先昏暗的山洞也光亮起来。

钟意侧目去看沈复,却见他也正望着她,那目光像是蒙了一层灰,不似往日明亮,许是因受伤之故,面色微微有些白,见她看过来,勉强一笑。

有人见到沈复背上的伤,惊慌之余,却又无计可施。

谁能想到此次出行,会遇上这种事?

只能早些返回刺史府,请人医治才是。

“沈侍郎,”侍从道:“请您忍着些。”

沈复淡淡道:“无妨。”

侍从又看钟意:“居士可曾受伤?”

“我很好,”钟意回道:“摔下来时,沈侍郎救了我。”

侍从微松口气,簇拥着他们二人往外走,还有人想搀扶住沈复,却被他婉言谢绝。

钟意总觉这山洞有些古怪,还有些掩藏很深的秘密,然而借火把转了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痕迹,加之沈复有伤,更不好久留,便打算尽早离去。

走到了洞口,便得往上爬才行,然而沈复伤重,钟意又是女流,只能绕道而行。

在山洞之中,钟意尚且看不真切,到了外界,见了光之后,才见沈复肩背被山石划得鲜血淋漓,委实严重,他竟也一声不吭。

心中惊痛,钟意却不知除去感激之外,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上山的路难走,他肩背有伤,更不敢动作幅度过大,钟意先行,又伸手过去,作势拉他,沈复并不犹疑,径直握住了她的手。

返程的速度很慢,直到抵达山脚,翻身上马后,速度才快了些。

钟意习得医术,这等擦伤,倒不必劳烦大夫,叫他将衣衫除去,将伤口中的砂砾捡出,再用烈酒擦拭,以免感染,最后才上了药,仔细包扎起来。

这过程很痛苦,只是想想,都觉难捱,而沈复他,竟一丝异样也没有露出。

他原就是不爱说话的性格,即便是在前世,新婚燕尔时,也是这般,到了今生还是一样。

许是想起了那些过往,钟意有些感慨,再想起他曾毫不犹疑的为她当熊,更生唏嘘,起身打算告辞,叫他好生休息时,忽然想起山洞之中,他问的那句话来。

阿意,你心里有过我吗?

钟意停住了脚步。

沈复见状,淡淡道:“怎么了?”

“那时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她顿了一顿,低声道:“你。还想听吗?”

沈复抬眼看她,道:“只要你愿意讲,我便想听。”

“幼亭,我心里的确有过你,”钟意眼睫垂下,声音低而沉静,道:“可那已经是曾经了。”

第78章 前世(十一)

正是武德八年,阳春三月。

今岁的春天来得格外早,窗外那株西府海棠也开得早,娇红的花朵鲜艳妩媚,衬着翠色的叶,端的娇俏。

侍女搬了绣凳,钟意便在窗边坐着,有条不紊的做刺绣,崔氏自外间过去,见状笑道:“怎么样了?”

钟意起身,迎了她坐下,道:“还早呢。”

“离着婚期还有一月,倒也不是很急,”崔氏温和笑道:“只要成婚前能做出来便是。”

钟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怎么觉得,有点玄乎。”

“给夫婿的衣袍,别家的女郎早一年便问了尺寸开始做,偏你懒,”崔氏手中执着团扇,闻言在她身上拍了下:“不肯早早准备,这下倒好,来不及了吧?等你嫁过去,看你怎么同幼亭讲。”

“她们怎么能跟我一样?”钟意振振有词道:“她们成婚早,夫婿年轻,体量未定,尺寸上得调整,当然得早早准备,幼亭哥哥都二十五了,怎么都不会变,晚点准备怎么了?”

“罢了罢了,”崔氏也只能道:“幼亭不说什么,我也没必要讨嫌。”

然后又低声叮嘱她:“来日嫁人,做了沈家妇,可跟在家不一样,如何处事,你自己得有个度。”

“我知道,阿娘都说过好多遍了,”钟意笑道:“彼此知根知底,哪里用得着这么忧心?”

崔氏见她如此,颇觉欣慰,笑了几笑,又有些伤怀:“你两位兄长都已经成家,膝下有儿有女,马上你也要出嫁,我算是了了最后一桩心事。”

她眼眶湿了,自觉失态,低头拭泪:“你阿爹同你祖母若是见到,不知该有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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