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99)

那时候,钟意如同世间任何一个待嫁闺中的女郎一样,既娇羞又欢喜。

事实上,即便沈复往西蜀去求学,他们也没有断了联系,直到她重生的前一月,还专程写了信去。

那时他已经准备终结学业,返回长安,同父母一道操持他们的婚事了。

前世发生的事情太多,沈复付出的代价也已经足够,那或多或少的消磨掉了她的怨恨,到了今生,她对他反倒没有那么反感。

可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终究是梗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无法释怀。

“对不住,过去太久,我真的不记得了。”最后,钟意动作轻柔,但不容拒绝的将自己的手抽回,道:“你也忘了吧。”

“我不会忘,也忘不了,你不肯说,我便替你说,”许是下过水的缘故,月光之下,沈复面容愈加光洁,他道:“那时长安正值盛夏,你写的是,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月夜动人,灯火温柔,绵延千年的渭河东流不息,远处有花灯依稀,映得河中点点生辉,别生缱绻。

钟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沉默不语,沈复也没有催促,静静注视着她。

这样好的时候,却有人煞风景的道:“满河边都是人,挤也挤死了,谁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瞎逛?!还有这么多未婚男女勾肩搭背,不知羞耻为何物!啧,那儿还有对挽着手的,真是伤风败俗!”

钟意眉头一跳,别过头去,就见李政不知何时到了,也不看她,背着手,一脸愤世嫉俗的跟侍从说话。

侍从不敢否定他的话,顶着满河边怒视的目光,连连点头。

沈复也看见他,听到了方才那一席话,微微笑了。

他低下头,向钟意轻笑道:“这位秦王殿下,可真是个妙人。”

“别理他便是了,”李政这么一搅和,钟意反倒没那么不自在,顺势转了话头,道:“我们回去吧,你身上衣袍湿了,再在这儿吹风,怕要生病的。”

沈复温柔一笑,顺从道:“好。”

他有些随意的披着大氅,松松垮垮的,钟意看不过眼,伸手替他将大氅带子系上了,李政余光瞥见,心里酸的咕嘟咕嘟直冒泡儿,眼珠都差点瞪出来。

他不出声打招呼,钟意乐得自在,只当没见到他,同沈复一道离去。

李政也跟了上去。

钟意原是不想理他的,然而身后亦步亦趋的跟了个人,终究是不自在,停了脚步,无奈道:“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李政道:“我想走走。”

钟意拉着沈复到一边去,让开了路:“请。”

李政不动。

钟意气道:“你不是想走走吗?”

“现在又不想了,”李政道:“我累了,想歇歇。”

沈复似笑非笑,却不说话,钟意拿李政没办法,瞥见马车便在不远处,置之不理道:“随便你吧。”言罢,拉着沈复走了。

李政则跟了上去。

车夫侍从见钟意与沈复过去,慌忙行礼,又挑开车帘。

入夜之后,风也有些大,沈复身上还湿着,钟意怕他受凉,便叫他先上去。

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情,沈复倒没推脱,自己上去之后,又伸手拉她,钟意不假思索,便就着他的手上去了,正待将车帘掩上,却见李政独自立在路边,定定的望着自己。

夜风萧瑟,他孤身一人,隐约有些哀凉,连目光都是伤感的。

“阿意,”他低不可闻的说了句:“不要走”。

钟意目光微动,最终垂下眼睑,还是没有理会。

“走吧,去安国公府。”她吩咐车夫。

……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没有开口,时辰已经不早,钟意更不好进府搅扰,见沈复下了马车,便道了再会。

沈复长身而立,人也俊雅如玉,笑道:“再会。”

马车往越国公府去,钟意则有些无力的靠在车壁,轻轻叹一口气。

车外有清脆的马蹄声传来,随即便是嘞马的马嘶声,马车停了下来,侍从在外轻声,道:“居士,秦王殿下来了。”

钟意掀开车帘,无奈道:“你又想闹什么?”

李政端坐马上,到了马车一侧,简洁道:“跟我走。”

钟意冷淡道:“你有毛病吧。”

李政低下头,眼睫缓慢的颤了下,低声道:“你都肯理会他,还肯跟他去放花灯,还为他系衣带,跟他说笑,你只是不肯理我……”

“他也没那么好吧,”他顿了一下,猜抬眼看她,道:“就因为,他肯下水去捡花灯吗?”

“很晚了,秦王殿下,”钟意道:“请你让开,好吗?”

“不好。”李政下颌收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能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做,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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