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扳指太熟悉,曾经有人在他的眼前一笔一刃地临摹着刻下它的每一道纹路。
他不会忘记七年前,他脱离预备役正式成为竹影一员,并且被安排到七绝楼里时,他的教官告诉他的话——
“你们也许会就这样碌碌无为地过一生,并且我保证,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到你们死,也没有人会知道你们不是贩夫走卒,不是仆从杂役,不会知道你们曾经历过怎样的血雨腥风和九死一生。但若是有一天,有人戴着这样一个弯月扳指,而你们有幸遇见了他,那么从那日起,你们的命,就是他一个人的。他,会带你们重新回到,属于你们的世界里。”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已经渐渐对那个所谓的主人不抱希望,但这句话就像刻进他的骨子里,终其一生不敢相忘。
而如今,似乎他等到了。
王庆眼睛里的那双瞳仁不再颤栗,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目光,他再没有看来人一眼,却以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态,为那人引上二楼。
一楼中睁着眼睛的几人似有所觉,不甚明白地看向王庆走上二楼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茫然间,他们像是看见路边的无主野草倏然挺直脊梁,如同出鞘必见血的利刃,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气息直指云霄。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两更~
☆、鬼畜男主肿么破(一更)
穿着素白袍子的公子随着王庆上到了二楼,此时二楼除去随侍不见旁人,王庆站到了一旁,安静地等着那人的吩咐。
那人视线随意地扫过望过来的随侍们,嘴角依旧是那抹谦和笑意,他收回了视线后,声音醇和而平静,就像是在与朋友闲聊一般自然得体:“你们都去一楼吧,今日六绝楼一层以上不对外开放,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在做修葺。”
说着话,那人抬起了手,宽叶袖子顺着指尖一路滑下去,露出那只玉扳指。
所有人身子一震,眼睛里流露出种种情绪,但一秒钟之后,就再没有人多说一个字多作分毫情绪,皆是低了头下楼去。
王庆正要转身,便听得身侧那温和得让人生不出哪怕一丝疏离之感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显然是对着他一人所说的——
“半个时辰后,会有一位公子来找我,你将他引上六楼去。”
这话音传来时,那人的身影已经上了二楼的木梯,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人的脚步顿了顿,轻笑着转脸望下来,不带半点居高临下的气势,微微垂下的眼睫让王庆迷惑,不知他是在看自己,或者只是在看地面而已。
那人的声音甚至让王庆去想:这个仿佛文弱到极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的人,真的是他们这些人等了多少年的结局么?
“你以及你的同僚们,若是不愿留下,现在就可以离开。”
打断了思绪却不显得突兀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惊得王庆险些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应变与镇定,他有些惊慌地抬头去看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却见那人脸上仍是那副让人心生暖意的笑容,就像之前在一楼,他不曾表露身份时那温凉谦和的笑意;只是此刻这笑容在王庆看来,只能让他身上的寒毛反反复复地起立。
王庆不知为何有着一种感觉,这个男人,即使他看透你的善意或恶意,他都是这副神情,如同堕入凡尘的谪仙,哪怕他普念众生兼济天下,哪怕他近在咫尺从不给你半分疏离,但这个人的心是冷的,他没有感情。
那份谦和温润的笑容不是他的掩饰或伪装,这样一个人大概不屑于为了旁人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多做些什么。
所以,那大概是一种……习惯。
想到这儿,王庆没缘由地打了个寒颤。
“若是还愿意在我身边做点什么……”
那人又开口,声音还是那般。
王庆依旧忍不住去看那人的神情,只是那人已经背过身去,只有似乎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二楼传开。
“沏一壶茶,再唤你喜爱的那位琴声不错的美人上六楼来。”
对着空荡荡的楼梯,王庆颔首应是,转身下去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湿了衣衫。
六绝楼的六楼,长年拉着纱帘而遮住的楼外景色,今日一分一毫都被敛进了楼内人的眼眸里去。
穿着素白袍子的人手中一杯清茶,氤氲的茶香在整个室内弥漫开来,其中那一丝若隐若现的醇韵,像是要将人的魂儿都勾进那茶里。
烹茶的人在一旁垂首站着,时不时偷瞥一眼露台上那人,只是每一次又失望地低下头去;因为那人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神色浅淡地望着楼外,无论是眉眼或是微抿的嘴角都不见半点情绪,好像无论是这茶绝还是琴绝甚至是她这一份美人绝,都丝毫入不得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