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广寒(27)

背后有陌生而熟悉的触感,他一只手顺着我背脊缓缓滑下,最后落在我赤裸的腰间。

段重锦慢慢放开我的唇,看着我的眼睛,“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把你当作什么吗?”

我受不了他露骨的目光,慢慢别开眼睛。

他的指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又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下来。“你讨厌这样么?”

我可以说,讨厌。然后结束这一切。但是,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开了口却无法说出那两个字。终于我慢慢摇头。

段重锦两只手圈住我的腰,然后又柔柔吻上来,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闭了眼,给了他一个微弱的回应。

小室内,水汽氤氲。唇上温度还在,人却已离开甚久。

我头靠着桶壁看着天花板发呆。

段重锦,你不信任我。

这句话,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我拒绝他的一个借口而已,是我把自己的过错强推给他的一种冠冕堂皇的手段。他可以毫不设防把我留在身边,让我肆意翻他的文书,甚至愿意只与我两个人一起下江湖。这些信任已经太过足够。他的确在试探,试探着我的深度和底线,但也仅此而已。我了解他的一切,他却对我一无所知。

是我太懦弱,我害怕再一次遗失我最真贵的东西。

是我在逃避自己。

我害怕终有一天,他会像他一样,又一次突然消失,突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空寂的世界中。

如果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对不对。在那么长久的时间里,我选择拒绝幸福来逃避痛苦。

我不想再承受一次,痛苦的终结。

但是,我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那样依赖他,想要呆在他身边,习惯呆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在午后替他泡上明前龙井,在他舞剑时于一旁奏一曲胡笳十八拍,在深夜替他拨亮垂泪的白烛……

我明明无比依恋这样的生活,却一再倔强着说,很闷,一再倔强着不能容忍自己的软弱,不愿在这样过于美好的时光中沉沦。

非墨,你曾经说,当你对自己诚实的时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欺骗得了你。

我却因为你,不敢再对自己诚实。

我和段重锦之间的纠葛太深,若有朝一日他知道我是颜广寒,他的杀父仇人,他的身边怎么可能还有我的一席之地?他将永不再会对我温柔的笑。

既便如此,我会始终记得自己对他的诺言:如果你肯信我,这条命你要拿去,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所以即便有一天他的剑指向我的心脏,我也可以坦然。

重锦,我不愿因为我的犹豫和彷徨而让你迷惑和痛苦。所以我会努力挣脱出自己的恐惧。因为我只希望你能幸福,你能因为我而感到幸福,哪怕只是在像花瓣凋零那么短的一瞬间。

我从浴盆里站起来,披起单衣走向外室,在身后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我就这样,用一桶水冷透的时间,做了对我来说最艰难的抉择。

第二十一章 楼月毋殇

又睡了很久,傍晚时觉得有些饿,犹豫了一会,才打着呵欠慢腾腾下床。

于是站到镜前,松松挽就了发髻,挑上一根象牙簪,披上黑色锦缎贵族长袍,随意系上腰带,就这样漫不经心出了房间。

天字号上房在三轩斋的顶楼,视野开阔。在走廊上,可以看尽那清幽暮色下的十里长堤和如同堆烟的重重杨柳。我在廊上伫足,倚栏看着飞云渐渐黯淡在夕阳间,稍稍出神。

“颜公子。”一个清朗的男声划破安静。

我回头,看见一袭白衣领口秀黑线牡丹的秦楼月,于是微微颔首,“秦公子。”

“颜公子这是要……”

“噢,只是想随便用点餐而已。”

秦楼月笑,在夕阳下,他仿佛全身都散发这轻柔的暖意,“今天对亏了颜公子相助,不如我坐庄,请颜公子小酌一杯?”

想起某人义正词严戳我脸,警告我不许和别人喝酒的样子,我微微一笑,“吃饭可以,喝酒在下实在不在行,就免了吧。”

秦楼月也不多问,礼貌颔首,抬手作出“先请”的姿态。

我和秦楼月下了楼,在二层的一个靠窗的小桌边坐下。

小二立刻殷勤跑过来,一边抹桌子一边问道,“两位想吃点什么啊?”

秦楼月微笑看我,意思让我来点。

我很纯良看回去,问,“秦公子,你确定你埋单?”

秦楼月温文尔雅,含笑点头。

啊哈……冤大头……你自找……

“嗯,那好,”我弯起眼睛笑,“小二,给我一份鱼虾鲜笋。”

然后,我回头继续看着秦楼月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秦楼月不明所以,只是平静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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