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29)

庭芳眼睛一亮,抓着陈氏的胳膊猛摇:“要去要去!我梦江南好!日出烟花红似火!浓妆淡抹总相宜!无数的美景等着我们瞧呢。没准儿我看了那西湖,也能写出诗词来。”

陈氏笑道:“好好,再忘不了的。你头发都散了,叫丫头收拾收拾。”

庭芳扭股糖似的胶在陈氏身上:“我不要丫头梳,她们弄的不好看,我坐地平①上,娘给我扎小辫儿。”

陈氏道:“我好久没梳头了,梳个杂毛给你要不要?胡妈妈,你与她梳吧。”

“我不要,我就要娘梳!就要就要!”

正闹着,忽听一声断喝:“你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庭芳吓了一跳,抬头看去竟是大老爷,忙站起来行礼:“女儿见过爹爹。”

大老爷才听了满耳朵谗言,看庭芳十分不耐烦,训斥道:“平日里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对长辈不敬,对弟妹不友。仔细着你的皮!”

庭芳抽抽嘴角,这傻逼到底怎么混官场的!?原谅她实在对亲爹待见不起来,男主外女主内没错,但后院起火总听过吧?两只眼睛从不看家里,你家继承人养好了养坏了能知道?有野心是好事,没野心她们一家子且没滋润日子过,但麻烦别太功利了,只管盯着看的见的地方好伐?她对什么长辈不敬啊?正彩衣娱亲呢!

陈氏猜到缘由,笑道:“你在外头受了气,拿孩子发什么火。她同我闹着玩,有什么敬不敬的!难道娘两个说话还跟敬神一样?”

大老爷被生生噎了,反而怒道:“都是你纵的她,慈母多败儿!还不好好立立规矩,我看她日后怎么找婆家。”

陈氏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把小老婆看的比亲骨肉还重,能耐了是吧?偏她不擅吵架,半天才憋了一句:“你怎么当着孩子说这样的话!”又把庭芳拉到怀里哄着,“别理你爹,他吃醉了酒说胡话哩。胡妈妈,把姑娘带下去,才从学里回来只怕饿了,叫碟子糕与她吃。”

庭芳对大老爷福了福,预备说几句软话糊弄过去。谁料大老爷火气不小,大声道:“你休惯她!在家里就与姐妹处不好,将来又如何呢?”

饶是陈氏素来好性儿,也忍不住恼了:“她与谁处不好了?你今日借着她来寻我的不是呢?我又做错了什么让你拿着孩子撒性子?也有为着你的心尖尖儿找元配太太的晦气的!我慢待了哪一个?你就听她哭诉,问过旁人到底是什么事没有?何苦借题发挥,指桑骂槐。一口一个没规矩,她的规矩都是我亲教的!你要看我不好,秉了老太太休了我家去吧!”说完俯在床上大哭。十几年的夫妻,挣命替他生了儿子,他却只顾着替小老婆出头。她又不曾打骂了周姨娘,连拌嘴都算不上,就能辱她至此!竟白操了十几年的心!

大老爷见陈氏哭了,反倒愣了愣。心里不愿服软,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过说说四丫头,你就恼了。偏扯些有的没的,姐妹两个拌嘴,你只顾偏心她,七丫头不也是你的闺女?”

陈氏气的倒仰,什么偏心眼,庭芳又不是她生的!这是明明白白的说她不慈!用力喘着气,指着丈夫的手不住的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庭芳和胡妈妈吓的脸都白了,只管拉着她顺气。陈氏看着胡妈妈,那是自幼跟着她的丫头,想起在闺中无忧无虑的日子,再想想出嫁后受的委屈,泪水喷薄而出。忽然嗓子一甜,只听到庭芳尖利的叫声远去,彻底陷入了黑暗!

①地平,架子床(拔步床)的结构。是个小台阶的样子。

第16章

庭芳快气炸了,她是成年人的灵魂,但也只有九岁。仅比庭芜大两岁,丁点大的孩子便是打架了都不算事,到便宜爹眼中就十恶不赦了?陈氏本来就病着不能受气,为着点鸡毛蒜皮吵个屁啊?天塌了麻烦等陈氏出了月子再说好吗?十几年的夫妻了,有点良心会死啊?强行克制住怒火,撒腿往老太太院里奔去。到了院外,已是泪流满面。就着泪水直冲到屋内扑到老太太脚底跪下:“老祖宗,快请太医,我娘……我娘……被爹爹气晕了。”

老太太正与越氏秦氏并庭瑶商议后日大老爷生日摆酒的事,忽见庭芳冲进来齐齐愣住。待听庭芳说完,蹬时站起!先叫丫头:“使人请太医!”才问庭芳,“说!”

庭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头半晌七妹妹与我拌嘴儿,说我气着了周姨娘。孙女愚钝,竟不知那句气着了她,原想着下了学去陪个不是,哪知七妹妹不知怎底哭着跑回家了。待我练了字回家,想着先看了娘再去寻七妹妹。才说了几句话,爹爹就进来骂我不友爱,爹娘就拌上嘴了,呜呜呜,娘,娘就昏了!老太太……老太太……我娘……我娘不会死吧?”说完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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