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5)

这是郭万担的弟弟郭千斤的声音。

郭千斤是和夏晚的爹夏黄书一起在镇子上开赌场的,在夏晚看来,男人那怕好嫖,那怕滥酒,都算不得坏人,但只要沾了赌,那就是没救了。

所以,在她眼里,就从未把郭千斤和夏黄书这等人当过人看。

夏晚记得自己方才是关好了院门的,伸头在窗子外面一看,院门大敞着,一群人涌了进来。她心中一声叫,心说糟了,我怎的忘了婆婆吴氏是个半呆痴,她大约又犯了痴病,听人敲门,就把门给开了。

住在对门子的,田氏一族的族长田兴旺,还有他儿子田满仓,和哥哥完全不同,又瘦又猥琐的郭千斤,一群子的人中间拥着个年约四旬,胡茬密密,穿青袍带硬幞,上绣溪敕补子的官员走了进来。

不用说,这是金城郡的县令刘一舟,他和田兴旺是亲戚,显然,方才郭万担一声吼震住了田家,叫他们不必再闹。可是转眼儿的,田家就把知县刘一舟从金城郡给搬出来了。

夏晚还在拿湿帕子擦脸上一股浓浓麝香味的粘乎,心说郭嘉虽人未醒,几乎也没了呼息,可身上有一处还是会动的,既会动,就证明他未死,人既未死,又怎能叫这些人给埋葬了去?

幸好她洗澡的时候把西厢的门给下了鞘儿,推是推不开的。

郭千斤一把推不开西厢的门,又道:“六畜哎,我的好六畜,看来你是真咽气儿了,别急,知县老爷把棺材都给你赏下来了,你瞧瞧,百年老槐木的棺材,上面漆着春江花月夜,花开四季,正是你这个秀才最喜欢的东西哎。”

他话音未落,果真身后的人就抬了具棺木进来,白花花最易朽的老槐木,显然是仓促打成的,上面的油漆都还未干,滴滴嗒嗒往下滴着。

是春江花月夜,可月亮上的黄漆还嗒啦啦往下流着呢。是花开四季图,可那花儿丑的,就跟道上晒干了的牛屎饼子一样。

半疯子的婆婆吴氏不知跑那儿去了,公公刚刚下了田,夏晚也是急了,再摇郭嘉一把,小声叫道:“郭嘉,郭嘉,你好歹醒醒呗。”

炕上的人纹丝不动,就那么沉沉的闭眼睡着。

外面的知县刘一舟等不到人开门,沉声道:“果真穷乡僻壤,民风败坏之地,为了个秀才功名,难道要任一个死人臭在炕上不成?给我砸!”

他声音未落,身后的衙役们提锤子的提锤子,拿斧头的拿斧头,这就要来砸门了。

夏晚心一横,一把将自己白底红花面的布袄儿扯开,露出白玉般的胸脯来,推开窗户脆生生叫道:“知县大人!”

第3章

老郭家一水儿的黑木门窗,窗扇上雕的那才真叫花开四季,黑油油的纹理扇面上雕着枝叶舒展,无比悠美的水仙,叫夕阳照着熠熠发亮。

西厢靠里间一头的窗扇忽而打开,伸出一张白生生儿的鸭蛋似的小脸儿来,柳眉,微深的,一双清水般的大眼睛,微润润的唇儿红红微噙着笑,叫油黑的窗扇映着,黑白分明,不是美,用美都不足以形容这小丫头的脸。

她就像只八月间酡熟的甜瓜一样,无比的鲜甜可亲。

满院子的男人,十几双眼睛,齐齐儿从额头到鼻子到脸将窗子里的小姑娘打量了个遍,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就连砸门的衙役们都停了斧子锤子,就那么望着。

夏晚再往外凑了凑,笑嬉嬉的,又叫了声:“二叔好,田祖公好,田伯伯好。”

这一凑,她那方才扯开了衣襟的,白嫩嫩的脖颈就露出来了,纤细柔美的,就像那天鹅的长颈一般。

从田兴旺到田满仓,再到郭千斤,一个脸上的神色比一个好看。

过了好半天,郭千斤才道:“小夏晚,你这是在做啥?”

夏晚一笑:“作啥,新婚头一夜,二叔您说我在做啥?”

田兴旺可看不出这小丫头美来,于他父子来说,一个秀才功名才是最重要的。

知县刘一舟是他女婿,当然是还未发迹的时候就嫁的女儿,如今女婿平步青云做县爷了,他摇身一变成了知县大人的老岳丈,这本来是个颇荣耀的事儿,但自家这女婿有一点不好,就是好色,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于女人又无甚挑头,脏的臭的,只要是女人就要。

身为堂堂知县,连县衙门口卖烤饼的穷婆子都要勾搭,还总是嫌弃自家夫人太丑,所以经常气的田兴旺火冒三丈。

他见刘一舟嘴巴张的有些大,似乎还有点口水在往外流着,便知女婿那好色的毛病又犯了,一甩袖子怒冲冲道:“小夏晚,你这是拉着个死人强行洞房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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