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128)

任垚听得清楚是"他"不是"公子",知道好事算是定了,心里替他们欢喜,自比之下,却也难免酸涩。又正好瞄到任森颈侧耳下半朵已经淡去的暗红。忽然失笑,"本以为,你尚比我难上几倍......"后面却没了言语。一时又转头去看廖君盘,忽然道,"若是那般,未必不快活。"

任森提提衣领,暗恨那药膏得几个时辰才生效,又想起任何方间或的有意为之,心下且喜且恼,面上神色一时有些古怪,不知能分辩什么,索性默然。

任垚从怔愣中回神,重重拍了拍任森的肩,"走,喝酒。"

两人并肩走出不远,内室里飞出个人来,仅着中衣,招得门口垂手立着的小厮一脸惊讶,那人左右一张望,扑到任森身上一把揪住领子不放。

任森兜了他,护到厅里,一脚踢上门挡了外头寒气,这才问,"怎么了?"

任何方直直看了任森半晌,良久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三师姐要生了。"

话音未落,任垚已经闪身不见。

*** ***

满天飞雪,一院素色。原本静谧的冬夜,却因屋屋灯火通明,丫鬟仆妇川流不息,而变得纷杂忙乱。

"热水不够,再去烧,灶上不能断火。"

"净布煮完了没?"

任鑫指挥得有条不紊,

请来的黄姓稳婆五十出头,三槽镇当地有名的泼辣妇人。

任何方在廊下静立,那边廖君盘已经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手里一枝好好的梅花被拆折得七零八落,哪里还有半点潇洒可言。

任森心里滋味古怪,又不善言辞,劝不上什么,只是抹上任何方额头,替他暖干那些虚惊冷汗。

一切本是有条不紊,却听得里头一声娇斥怒喝,"你打算拿这玩意来断脐带?"

紧接着,一片丫鬟仆妇的尖叫里,一道乌光破窗而出,"噔"一声扎在廊柱上,尤自颤音不止。

外头一干人等凝目看去,却是一把簇新的镰刀。

黄姓稳婆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一头撞开里屋帘子,踉踉跄跄跑出厅来,一跤软到地上。北地风俗,镰刀断脐,寓意连生贵子。她本是冲着骥庄的名头,私自揣摸,才下大本钱换了把新镰刀,却不料给丁兰慧瞧了个清楚,顿时马屁拍在马腿上。

任鑫拎住那稳婆衣领,正欲问个清楚,却闻得一股臊臭味,那妇人竟已失禁。瞄了眼那妇人被锋刃割散的发髻,绕是任鑫,一时也嘴角抽搐,无法可想,只得挥挥手,叫丫鬟架了人下去拾掇安抚。

任何方看了那镰刀半晌,忽然松了口气,倏然一笑,"师姐的功夫有长进那。"

"那当然!"里头一声应和,丁兰慧竟还有心思和他拌嘴。听语气本欲再说句什么,却被一袭阵痛挤变了声调。

廖君盘却没他俩这么悠哉,急得跳脚,蹿到窗边吼道,"三师妹,小师弟说起码还有四个时辰......你真找不到二师父么?"

"师父踪迹诡秘,费那力气什么,哎哟......小师弟这不现成的呢!"

此言一出,外头一干顶天立地堂堂男子汉,除了任何方,皆数木了。

还是任鑫醒得最快,朝任骉打个手势,指指稳婆被送去的方向。任骉一点头,转身急急便去--叫他们的公子替人接生,免了吧!

"三师姐,你悠着点,少说几句。还得半天呢。"

"你放心,我晓得。二师父当初教的时候,我好生记了的。"

所谓未雨绸缪,莫过如此。

丫鬟仆妇顿时一片哀劝,门外众人在山上住过的那些,皆数一寒。到是廖广峻廖大哥不知所以,兀自坐在廊下,就着小炉喝茶。

过不会会。

"小师弟......"

"何事,三师姐?"

"我想‘睡'一会。"

"怕是不妥,药也好,点穴也好,都难免伤了小儿。"

"哦......小师弟。"

"怎么?"

"我要听人说书。"

任何方无言半晌,终是吩咐任鑫,"去把我书房案上那本《赭石记》拿来。"

任鑫拔空上了屋顶,飞身掠走。不一会会书送到。任何方接过,随手翻了几页,清清嗓子,勉为其难,正欲开口。

"小师弟。"

"不喜欢这本?"

"参汤难喝......我想吃细面鸽,要二师父做的那种。"言下之意,非你莫属。

任何方按按太阳穴,心道产妇难缠自古如此,若是师姐威力加倍。环顾四周,眼见得人人面色古怪,倒不至于失了分寸,唯独任垚一脸苍白,倚在墙角暗处,心中一动,脚下一拐,抄起一把椅子放在窗下,拎过任垚按上去,书卷一塞,"慢慢念。"

转身便去了厨房。

逢时朔雪尚满天 二

老酒当归细面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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