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129)

鱼肉蛋花荠菜粥。

桑香糯米糕。

待到任何方开始第四道精烹细作的点心时,丁兰慧的肚子总算有了大动静。

此时,东方已经蒙蒙亮。

也不知任骉用了什么法子,黄姓稳婆两股径自战栗,却强自镇定,由个小丫鬟搀着,入了内室。任何方本来抬腿跟着进去,临到门口,眼角一扫身后,在门边站定,就近坐下,开口问道,"三师姐,你这一年里兀自重了多少?"

"二十来斤......嘶,怎么?"

"很好。"胎儿不至过大,不需侧切。

两人一个喝茶,一个用力,满屋子仆妇丫鬟,除了稳婆颤巍巍的声音,一时良久无人说话声。

屋子外头,廖广峻半眯着眼,依旧赏他的雪,喝他的茶。廖君盘捏得指关节嘎巴嘎巴响,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踱步,不得安神。任森立在一边,面上复又是以往那模样,瞧不出悲喜。任鑫将一干下人指挥得有条不紊,任骉吊儿郎当靠在大敞的厅门边,他身后侧手里边,任垚泥塑般坐在背光里。

那些进出的丫鬟仆妇端出的血水有多少,他的脸就有多白。

不知过了多久。

里头一声颤悠悠的,"头先出来了!"

丁兰慧找了个空档,长长出了口气。

"还早呢。"任何方声音清晰。

"什么?"丁兰慧闻言,语气不由有些恶狠狠。

"上次来的时候,不是号过脉了么,三相!"任何方放下杯茶,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生了这个,肚子里还有一个,三师姐,你不会把这事也忘了罢!"

只听一声扑通,有人瘫软了身子跌坐到了地上,正是那产婆。

丁兰慧开口正欲说什么,临到头却变成一声痛呼,"哎哟......"

顿时又是一阵忙乱,只听里头咬牙切齿恨声骂,"没用的东西......嘶,都让开,我自己来!"

任垚死死盯着那被两个丫鬟架着出来的黄姓产婆,盯着她满手的殷红,骤然起身,夺门进了里屋。

一干人等俱愣了。

一片尖叫惊乱中,隐约有人净手,而后是年轻男子暗哑的嗓音。

"你,过来,换了这片褥子。"

"你们两个,去端了外头热水进来,吩咐下去,叫他们继续烧。"

"阿垚,你到比那接生婆还利落那。"

有那么一会会默然。

"别多说了,省点力气。"

除了被任垚点到名的,一时里里外外俱无动静。

不会会,一生响亮的啼哭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是个儿子,结实得很。"

"......我想要女儿。"

"你,还有你,给他好生洗澡。"

"鸽汤还热的,喝一点。"

"嗯......嘶,来,来了......"

......

......

廖广峻又一阵在婴儿啼哭里回神,看了眼任何方。

"小师弟。"廖君盘顺着他大哥的目光看去,终于找回声音,奇道,"你怎么不拦他?"

任何方神色无辜至极,反问,"我凭什么拦他?"

自然因为男人不能进血房。

然这理由,不知为何,在场的没人能说出口来。

*** ***

待到两次呱呱落地完毕,任何方已经精疲力竭。一因他被丁兰慧要解闷的要好吃的,差遣了整整一夜,二因关心则乱。任鑫任骉见他脸色不佳,一时俱不敢去探他口风。廖君盘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儿心喜难耐,丁兰慧折腾了七个多时辰,毕竟不是铁打,疲倦睡去。

里屋的丫环收拾妥当,任何方问了几句,看过一对小儿,放下心来,起身出了厅。任森迎上几步,抖开披风替他系了,扣上蓑笠,陪他去歇息。

任何方默默无语,和任森往自个院子里走。刚穿过圆拱门,任何方忽然顿步,扭头盯住任森。

任森心里别扭,不愿去看他神色,却也不曾往前走,就这么立在他身侧。

漫天鹅毛白雪间,身后院子里一派热闹似乎和这里无关,一时只余两人兀自僵持。

任何方猛然揪了任森领口,手上紧了松松了紧,竟有在发抖。几番启唇,最后长长叹出一句,"幸亏你没有生的时候。"

这话听起来实在多此一举,任森不由一愣,再看任何方,脸色不复人前如常,竟然是苍白里泛起红来。心下一动,已经明白几分,遂抄起他身子施展轻功,待到入了院子卷进内室,收拾妥当,在榻上捂着人盖严实了,才拥着人贴在耳边低声劝了一句,"都过去了。"

任何方不满,侧过身支肘居高临下直直看定他,"以后呢?"

任森闻言,迎视任何方目光,正是目光灼灼烁烁,却又清亮见底。电光火石间终有所悟,断然应,"不会了。"

任何方郁气一舒,软软躺下,眨了下眼想说什么,还没开口,眼皮已经沉沉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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