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作为没有发言权的坐骑,他除了尽力保持平衡,没有别的可以做了。
他的腰间别着短短的儿童式竹刀,小小的左手抓着他深茶色忍者服的后领,同样小小的,尚带了些婴儿那种奶香的肉感的右手,指这指那。
他听从他的命令,慢慢在三叶草丛中俯身膝行。
今年新长出来的三叶草,带了泥土气息的草香,清爽,怡人。小小几朵白色的花开放着,除此之外,大多的花苞尚未成形。
春天到是到了,毕竟还早。
他忽然吩咐他停步,而后翻身下马。本来灵活的动作因为一个半途忍不住冒出来的哈欠而变形,他几乎是滚下去的。
他忍不住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不小心在旁边石头的棱角上划到了脚面。只是,不管是意外的伤,还是他不经命令的伸手,他看上去,都没有注意到,而是急切地跑向一边。
不会会,他打着哈欠回来,顺手将一片三叶草塞到他嘴里。
他吃掉那三叶草,味道里带着草本植物特有的微酸。咀嚼和吞咽前,他看得清楚,那是片天然二叶的。
再看他,他捏着两片四叶的三叶草,已经在春天的绿色地毯中,甜甜睡去。
他膝行到他身边,将他脚面及踝的伤口舔干净,吮出脏血,敷上随身的药粉。
而后跪坐在他身边,替他挡了刺目的阳光。
他因曰头的照耀而微蹙的眉尖尖,一点点舒展开来,呷呷嘴,睡得很好。
没有人找到四叶三叶草,除了他。
他大笑,抬头对父亲道,“这是匹能带来好运的马。七流瀑是能带来好运的地方。明年,这里,我会再来为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寻找四叶的三叶草。”
他的母亲拈着手里的四叶三叶草,微微一笑。
虽不是绝色,可肌肤雪白,头发乌黑,唇色嫩红,和服端庄,雍容华丽。这一笑,倾国倾城。
他的父亲点点头,把儿子刚刚交给他的那片幸运之叶夹在今曰出游写下的一首和诗笺中。
他和其他几个忍者一样恭恭敬敬俯首,重新开始担心可怕的训练。以他十一岁的阅历尚不能明白,刚才那句话,注定了以后,直到他正式效忠前,他都将性命无忧。
他只是记得,那个春天的樱花特别灿烂。穿过熏衣草香气缭绕的绿色山坡,四叶的三叶草纷纷冒头。天蓝,云白,鸟掠如流星,风柔和得像九年前故去的母亲的微笑。
那时,他,是长野命运中注定的的主人,是父亲正室妻子唯一的儿子,早慧勤奋之外,待人接物有礼,初显气魄胆识,深得父亲喜爱,以及家臣的支持。
那时,他,是芥川流的一个下忍。和他的家族中每一个婴儿一样,他在脐带割断的那一刻,就只可能有两种命运:作为忍者而生;或者,死。
二雪梅
他七岁那年投入一刀流门下习剑。
那师傅剑术好,脾气古怪倔强,住在他父亲的领地内十数年,占了半山一处温泉,受用领主提供的食物,却不曾收徒,也不曾效力杀敌。偏偏和他喝了一次茶,竟然松口收了他为弟子,却依旧不愿离开自己在山中的小屋一步。
没有人知道,这一小一大在松柏掩映下的那间小屋内,如何论的茶道。
于是他和另外十数位忍者跟随守卫。
那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了些,大了些。_
那年,山上温泉暖处的白梅也开得比往年早了些,好了些。
那曰,他挑了半天,终于觅得一枝极好的早梅,小心剪了,用素巾裹了,遣他送去山下,给他的母亲。
他领命下山,交付了东西,带了他母亲的微笑和亲手做的饭团,连夜启程,赶回山上。
山路漆黑,雪厚冰滑,他又赶得急了,不小心摔了一跤,一身泥雪。
爬到半山,他急急回忍者们的屋子换了干净衣服,然后将东西送去给他。
他在门外小声叩了叩。
“进来。”他吩咐。
他拉门进去,合上门,还没有交代东西,却被他狠狠摔过肩。
“用了这么长时间……你身为忍者的训练呢?还是,在山上闷坏,到山下的鲸屋寻欢去了?”他重重一脚踩到他胸口,奈何七岁的小孩,身体匀称轻巧,他觉得不解气,自己却又实在不够重,“换衣服做什么,难道,你还怕那些低劣的脂粉气熏到我?!”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想,他想说属下不敢,他想说不是的,他想说自己没有去逛街,他想说是因为等待做饭团而耽搁的。
但是全身的骨头似乎散了架,他倒吸着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是什么?”他发现了滚落旁边的包裹。
他尝试着开口,还是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