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138)

“别恼,听我说。”好冷……搂住他缩到被褥间,盖密实了,“前日,我也不知道你站了多久。劝习电的两番话,你听全了么?”

“不必暗自生恨,不须妄自菲薄。”穆炎轻声道,而后忽然又僵硬,“你既愿意,我……但、但是……明明……他竟……”

“穆炎。”我扣上他肩,捏捏敲敲,教他松下来,“你骂我不择手段也好,夸我不受拘束也好,那的确不是他迫我的。当初他定三日之约,给我三天时间选。要么以此取信于他,当即委以重任,托以国业。要么先为一般幕僚,慢慢确认忠心无贰,再做打算。前者不日便可着手,后者何年何月。所以我并无犹豫,托堇青相助,三天里暗地购得所需药物,以及这机关隐秘的玉。此后的,你便知道了。”

身子骤然被紧紧箍住,穆炎的力气还是大得生疼,这次我却没开口叫他放开。

一时默然。

窗外客栈后院中有虫鸣,以及给军马加夜草的声音。

我静等。

“走……走!”穆炎忽然噎声道。

“呃?”

“离乾!”声音低低,而后大起来,重复,“离……”

“穆炎,已经过去了。”拜托小声点,赶紧竖了根手指到他唇前,“我偶然间不小心露了馅。至今已第三年,其间所立所兴,昭昭明目,他已然信我,不会再有这些了。”

“可……可若是……”

“若有一日再犯,我绝不姑息,也不拖沓,和你远走。万一走不脱,便同死。如何?”

“……好!”

好字刚出口,狠狠咬上我肩。

以前从来不知他会如此,眼下被他吓了一大跳,疼得龇牙咧嘴,哭笑不得,倒吸着气,到底由着他去了。

还好他咬在骨头那里,不然我就成夜宵了。

劝他的话说得快,到这时,左肩生疼,手臂肋骨被箍得几乎断裂,胸腹空气挤压完毕,呼吸不畅,忍耐着等他回神,才忽然发觉,自己竟然这般的不负责。

乾近年的确大兴,但很多大计划刚刚开头,除我之外又无人知下一步如何,故而若现在忽然撒手,不过给乱世五雄添了个佼佼者而已。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但,人在忙乱间匆匆答的话,往往就是真相。我的确会为穆炎舍乾。虽然,我无法确定,对他而言我属于如何的角色。

不过,他既然可以为了见我,生死间博得功名,又为我弃之如敝帚,任谁都能明白,我对他很重要。

最重要就是了。

死人旧事不算,现下往后而言,最重要。

足够了。

身在异处异世,诸事诸人皆不同于往日,何必执念。难得糊涂,也是对自己的宽容。

一百零九

次日又在马车里补眠。

小睡醒来,坐着发了会呆。

有些事穆炎和我俱心中有数。

主君国务繁多,尚有后宫妃妾。我平日累于诸事,身子底子不好,也不可能吃得消夜夜春宵。杀鸡无卵可取,这种蠢事主君自然不会做。我无重无要也不会去宫里,以免和诸妃徒增嫌隙。那些女子,岂止仅仅一个女子而已,她们背后,乃是乾的一干臣子,大姓大户,乃是乾的君臣和睦,上下一心。故而除以此取信后,尚未拜先生前短短一段日子,后来便是大朝时,或有留宿了。

这般,用药次数累计不出四十。算入后来加倍份量,也止于五六十颗而已。那药又是上好不伤身的。

当年老郎中之语,我尤记得,那些晚上,穆炎也不可能忘了。只是我眼下心淡情薄,随波逐流。他眼下心存愧疚,不敢再求。

拼拼凑凑,终有旧隙。

虽说憾恨,可两人再聚,已是难得。

就这般罢。

乱世间能得如此,天命已然留情了。

“先生。”青杨转头朝车里,“前头就快到亟城了。”

“好。”赖在背后垫子上打了个哈欠,而后伸个懒腰,弯腰曲身,钻出车子。

“先生……”青杨往旁边挪挪又挪挪,腾出一大块地方让我起跳,满是莫可奈何。

习云摇摇头,小声叹了口气,习风半侧脸拿眼角朝这边瞟了一下,没有什么表情,又转了回去。习雷按着脑门哀叫,习电一把拍下习雷的手,于是两个都装作若无其事,只是俱控马朝左右两边让开几步,空出中间一大段路来。

我心里暗乐,用心看准。

拉车的马,并驾的四个,前头那匹空马。

稍吸口气,朝前跃出,不忘右手往车门侧一拍,借了把力。

一、二、三——

耶!

完美着陆。

踩了马镫,轻夹马腹,直身挺脊,小幅度甩甩头,几缕碎短鬓发随风拂往脸后。

含腹敛肩,极目远看,眺望前路,心情甚好,不由淡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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