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166)

朝下俯瞰,砂石地上,荒草枯折,残红黯黯。 侧走的风肆无忌惮,刮得脸颊生疼。

今日尉军终于出城,徐徐推阵行至百米有余处驻步,不再向前,堪堪在劲弩的有效杀伤射程之外。

两阵对垒从来没有什么新意,莫过于宣扬军威,贬低敌将。可怜范孝严平日治军辛苦,本不需亲自叫骂,眼下罔直一旦开口辱我,他也不得不扯起了嗓子。

实在一片聒噪。

正暗叹,却注意到尉军阵中有一处半支起盾,不知在遮掩什么。速扫一眼,如此这般诡异的竟有十来处,兵卒支臂扬戈高声叫阵之故,不甚明显。

习云习雷忽然动了。

我也动了。

他们一个拔剑,一个扑我。

我直接卧倒。

羽箭及一百几十米外,本就已经势弱。虽必然是尉军之中臂力过人的神射手操弓,到底速度不比子弹。当初的应急课,地震火灾等等之外,自然包括防暴防恐。其中最基本的卧倒一项,托自幼生性皮野好动习了点拳脚之福,我可学得很不错呢——从来没有被橡皮弹打中过。

所以……

习雷出剑拨打,此时忘记归鞘,木在那里愣了。

我撑地,跃起身。别的不敢自夸,论惜命程度,这里几十万人,我当属第一。

尉军阵中喝彩截然而止。

“先生……”范孝严踩上一支格落的羽箭,脚下一用力,箭杆应声粉裂。饶是知道我穿了甲,他职责所在,难免还是担忧,此番下来,却看得哭笑不得。

我不觉有何不妥,对他挑挑眉,伸手摊掌,侧头朝习云示意,看的却是同侧的穆炎。几十步外,遥遥相望间,我略略对他点下头。

他回看过来,扶剑扣柄,不肯展眉。

习云勾唇,奉过黑铁弓。

此般的弓,没有天生神力,自幼苦练,本是拉不开的。可改造后却不同。这几天公文之外,便是在捣鼓这个。准星我在营中射靶子时校得很好,不想如今真会派上用场。

开弦,抬弓。

左右看看,我看中了尉军阵中旗台。那个供信兵站立,上面有木篮,目标足够大了——此番不过炫耀炫耀,凡人都知道,两手可开的弓箭射程及远,意味如何。至于百步穿杨,取那罔直性命,想也没有想过,所以轻松随意。

估距,瞄准,满月,食指扣上落定。

那信兵竟然挺挺胸,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势头。他看到我并非蹬开劲弩,所以有恃无恐。

尉军的确彪悍无畏,否则焉能在四强环立之地保国不灭。

四下一时无声,凝重肃穆。

“罔某人头在此,有种射了去!”

他话音刚落,尉军冲着城上,嘘声四起。

不理他……

把铁矢钉到那半身高,一米宽的板板上,还是不难的。

城上铁甲倒不曾喧嚣,无声自威。校尉清晰的传令中,弩兵齐声喝应,俱张弦。

于是尉军支盾,罔直的亲兵劝不退他,只得盾甲簇拥护了他。

指扣,机张,矢发。

黑铁流星疾去。

远远一声清晰的“笃”,旗台上,迎风飘扬的罔字笙旗应声折斜而倒,禁不住风力撕扯,终究坠落。

范将军看着信台方向,似乎竭力忍耐着什么,只是不语。

我还弓给习云,心中一片迷糊。

“咳……”习风侧身过来些,假借替我拍拍扑地时所沾的灰脏,送过低语,嘴角难得噙了一丝笑意,“大旗并非和信台一体,想来……”

擦断了缚绳,击透了底杆旗座,诸如此类。

……哦。

所谓瞎猫出门,碰到死老鼠。

一百二十七

主君起初势如破竹,奈何之后诸多繁务,又兼粮草运送日渐遥远,鄂民反骨不顺,何况夺人故里不如自守家国,诸多制肋。因此待到霜降前夕,鄂四成土地纳入版图之后,终究止步,调军调吏驻守整顿新地,只待开春再攻。

此时离鄂之都城——灭,主君少时为质之地,距离两百多里,隔了一关两城。

至于这边,无非攻城守城,盘查细作。说起来,开始几日,眼见断臂头颅,坠石滚木,耳闻惨呼凄叫,兵戈交击,我面上虽能沉静如水,也没有呕吐之类,只是本就偏素,到底更加厌荤。俞儿十分不乐意,却也没法子。

不过过了十天半月,竟然也就这样习惯了。到后来,甚至会在城墙上咬个饼子当午膳。

唯一困扰的,乃是穆炎夜里索求有愈来愈激烈的倾向。这倒也罢了,可就算膏药消淤神效,到底不是立竿见影……

可 惜硻长君久攻不下,加上尉去年年景亦不好,尉军士气渐渐低靡,尉王很快又调回儋寰君守边。那儋寰君任凭叫阵,只死守不出。有军士提议辱敌激将,我心下不 同。过辱,一旦交战,必誓死相搏,以血旧耻。尉地早晚要纳入囊中,不可图一日之快。好在范孝严实在很对人心意,他沉吟片刻,微摇头,吩咐大散传单,另令守 城士兵日日在城楼上轮班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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