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111)

她翻个身,拿被子蒙住头,将蓝姑姑隔在外面,“让我再睡一会儿,天都没亮。”

“姑奶奶,今儿什么日子,还等天亮哩?仔细被人笑话死。”

“谁爱笑就笑去罢。”她瓮声瓮气地道:“等她们笑完,你只管去收份子钱。”

蓝姑姑哭笑不得,却容不得她装懵,喊了夏青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把她拉起来,沐浴更衣。

今儿是她的好日子,这沐浴的水蓝姑姑熬了一个晚上,极有讲究,水里有柚子,还加了些她喜欢的花草和竹叶松木,她说姑娘出嫁都得这样洗,方可除去邪秽之气,将来早生贵子,世代繁荣。

墨九不信这些,但被她们放浴桶里一丢,温度适宜,舒服的一叹,睡得也就更安稳了,眼皮都懒得抬。蓝姑姑拿小绒巾子在她肩膀上搓,她就背靠着浴桶,蓝姑姑在她背上搓,她就趴在浴桶,完全一副任由宰割的鸵鸟样。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托着她泡着水,蓝姑姑拿木梳将她黑亮的长发,从上到下,慢慢梳理。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她一边梳一边念,墨九眯着眼睛懒洋洋听着,慢慢品出了一丝哽咽和抽泣。

“哭什么?”墨九瞌睡醒了,半眯着眼转头,“办喜事,又不是办丧事。”

“呸呸呸!”蓝姑姑哭腔变成了嗔腔,在她光裸的背上重重一拍,见她嫩白的后背红了一团,知道下手重了,又抹了抹眼泪,赶紧去替她揉,吸着鼻子的声音,变回了哭腔,“姑娘家出嫁,原本该娘给梳头,可你娘的病……”呜咽一下,她嗓子都哑了,“姑娘,你家里无父无兄,没有娘家人撑腰,往后在府里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你须记得,凡事要忍……”

墨九很清楚蓝姑姑是真心疼她的,虽然这货爱哭了一点,二了一点,但确实是她在这个世道为数不多的,值得完全信任的人。于是,她看着蓝姑姑红通通的眼,乖巧地“嗯”一声,点头道:“好,我会忍着的。谁惹我,我就搞谁,绝不去搞他全家。”

“呜……天啦……”蓝姑姑难得见她乖顺,心刚一软她又发疯,不由硬起心肠,哭着教育她:“这世道不是穷人的世道,更不是妇人的世道。姑娘,嫁了人,就得认命,不许再三心两意……昨夜你与那男子在舟上吃酒,这事若是传出去,没得坏了名声……”

没想到蓝姑姑居然会跟踪她。

一时间,墨九对她刮目相看了,“放心,我不会留下半点名声,任人去坏。”

蓝姑姑:“……”

萧大郎虽然病着,但娶亲这样的大事,萧家还是很讲究的。四乡八里的亲眷来了,萧氏子弟朝中的同仁,商场上的故旧,也都来了,拖家带口,恭贺声声,数百桌的流水宴热闹而大气。

墨九的新婚之礼,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的。太阳刚出现在天空,敲锣打鼓的乐礼就开始了,沿着无处不见的大红“囍”字,缀满了绸花的喜轿绕着国公府外的长街走了一圈,数十台嫁妆,排成两行,惹了整整一街人的眼。

“这哪家的姑娘,出福气了,瞧瞧人家这嫁妆……”

“出什么福气,萧家长孙……那是福气吗?你家姑娘嫁他去,乐不乐意?”

“我倒乐意,可萧家不乐意。”

“听说这小寡妇都嫁三次了,终于好命一回。”

“唉!不晓得萧大郎……会不会被她克去。”

“克去了,这喜事换丧事,国公府不又得排大宴?”

外面窃窃私语的声音,墨九都听不清,她昏昏欲睡地花轿里颠了一会,又回到萧宅的大门。轿门一撩,如花婆牵了她的手下来,门口有两个喜婆托着盛有谷子、豆子、果子和米的簸箕,在花轿四周抛撒,里里外外都不放过。果子一滚地,一些小子就哄笑着去拣。喜婆欢天喜地,一边撒谷米,一边说吉利话。

一撒荣华并富贵

二撒金玉满池堂

三撒三元及第早

四撒龙凤配呈祥

墨九盖着头,但谷米劈头盖脸一顿砸,落在脚下,她也都看得见。

想想,不由好笑。结婚不应该是漂亮的小花童,撒着满天的玫瑰花瓣吗,怎么变成了谷米?

五谷撒完,她盖头下的脸,已有些不耐烦。

好不容易被牵入喜堂,还有烦事——拜堂。

左右就这一遭,她也懒得拧了,由着喜娘牵引,提线木偶似的走来走去,情绪莫名又兴奋起来——考古的人,还有比亲历古代婚礼更有意义的体验吗?于是,这货完全把婚礼当成了游戏,就像去云南傣家过泼水节,去泸沽湖玩走婚一样,权当玩票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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