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1216)

北勐军的铁骑,终于踏入了皇城。

周围静悄悄的,带着死一样的寂静。

这一场胜利,来得并不那么容易。

南荣虽然败了,可败相也并不是那么难看。

算一算,从当初北勐老可汗那一代到今日萧乾破城,用时近十年之久。

青砖路上,炮仗的碎屑还没有扫尽,空气中似乎还弥散着硝烟的味儿。

五颜六色的花灯依旧高悬,带着节日的喜气,温柔地照着红墙碧瓦,朱梁画栋。

暗淡的光线中,有雪光在纷飞,湿了这一群入侵者的肩膀,沉浸成一种森冷的气氛。

禁宫之中,原本的秩序都已失衡。嘈杂声里,逃的,躲的,藏的,配合着呼呼的北风与漫天的飞雪,似乎让整个天地都变了一种颜色。天翻地覆不过眨眼之间,国破之事早有预料,可国破之时却一样惶恐不安。

“逃啊!”往哪里逃?

“跑啊!”往哪里跑?

“投降吧!”投降有用吗?

有血性的带着全家自杀了,没血性的跪在地上恭迎新帝的到来。

胆小的早早悬梁自尽了,胆大的还在怀着杀一个抵一个,杀一双赚一个的想法拼着命。

小范围的厮杀已经阻止不了大局的改变,即将赢来最后胜利的喜悦振奋了北勐军的情绪,他们像一匹匹草原之狼,带着嗜血与疯狂,亢奋地扑入皇宫,在嘶吼声与哀号声中,做着最后一波的清洗。

对北勐来说,这是永载史册的荣誉。

对南荣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战争的残酷,再一次以它血淋淋的姿态示于人前。

然,不死不休,不破不立。

终究需要一个死亡的结局,方能重生。

重画一片江山,总需先颠覆一下乾坤。

萧乾领着一群亲卫骑马入宫,踩过凌乱倒地的南荣旌旗,手提宝剑,浑身浴血,最终站在了皇城大殿之前。

微微眯眸,他一脸冷肃地看着大殿前的玉石雕龙,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杀气之中。

在他面前不远,南荣高官、小史、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谓“俯首称臣”,大抵就是这番景象了。

空荡荡大殿之间,黑压压的人头带着颤抖的冷意,高喊呐喊着。

萧乾久久骑在马上,不动、不言,也不喊起。

于是那一群跪在雪地上的人,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这象征着屈辱的喊声。

一声盖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从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终于越喊越顺口——

雪后的霞光,慢慢乍现在天际,从皇宫的屋脊上升起,一点一点变幻成一个艳丽的火球,万丈光芒地落在大地上,映上萧乾坚硬的盔甲,闪着一层烁烁的光华,如同镀金一般,为他衬出一种华丽丽的王者之气,也为南荣敲响的丧钟,带来绝唱。那种紧张的、激动的,仿佛敲打在心坎上的逼仄气氛,牵扯着南荣降臣几乎接近崩溃的内心。

同时,也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墨九就站在萧乾身后不远之处。

看着他接受无数人的朝拜,也看着他冷峻坚毅的背影。

高傲的,孤绝的,也是凌厉的。这样的萧乾,英俊如同神邸,又冷漠如同恶魔。在他美艳无双的面孔下,疏冷之气早已悄然入骨,只有他手上长剑反射出的一束光华,为这片阎罗地狱衬出了一个绝美绝伦的画面。

他是天生的王者。

他站在那里,并无人能与其比肩。

这样的时刻,也属于他这个人。

称王、称帝,征服世界,站在世界的最高处,俯瞰渺小的天地众生。

他是北勐大汗。

也是一个从鲜血与枯骨中走出来的天下之主。

从今日起,这个天地,终将要换一个人间。

“恭迎大汗!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前的喊声,还没有结束,萧乾不喊停,他们也不敢结束。

因为那代表,他们还没有被宽恕与赦免,即便投降也未必能得以活命。

皇宫的大门已然紧闭,防守士兵早由南荣兵换成了北勐兵,大殿前的广场上,不时有一队队北勐兵脚步整齐划一的走来走去,他们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自由,除了面前的萧乾——这个已经脚踩江山,手握至高权力的男人,再也无人可以赦免得了他们。

一句一喊声,一句一磕头。

虔诚的额头,重重敲在湿冷的青砖石上,留下了一朵朵血花。

国一倾,人不如狗,哪来的尊严?

皇权面前,这叫臣服。想要活命,总得要付出代价。

不诚心的人,如何留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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