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1215)

方姬然没有回应,再次福身,在众人的视线中,离开了大宴……

她是从来不参加这些宴请的,不管是官方的还是私人的。

活在南荣皇宫的她,在众人心里,就像一朵冰山上的雪莲。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以纱遮脸,不是因为美貌,而是见不得人。

不愿见人的根本原因,也并非她高冷,同样是因为不想被人发现她有一张那般瘦骨伶仃形若鬼魅的脸。

所以,她是恨的。

不明白,为什么长得那么相似的两姐妹,墨九什么都有,而她什么都没有。

她也恨自己这张脸,几乎从来不照镜子,甚至有时候睡觉,她也要将帽子放在枕边,稍稍有一点动静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赶紧把帽子戴上,戴帽的顺序也永远都排在穿衣之前。

以往有天气晴好的时候,也有胆子大的宫女,会过来约她去看太阳。她们私底下,当然也会好奇她的长相,可每每这个时候,方姬然就会转身离开,不愤怒,也不生气,冷漠得一句话都没有。慢慢的,也就没有人随便接近她了。

只不过,阖宫之人都觉她冷漠不近人情,却无人看见她转身之后,对着赤烈阳光时,滑落在纱帷里的两行清泪。

曾经妖娆绝艳的大美人,一旦失颜,痛不欲生。

这天地间,也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更不曾有人爱她。

可又有什么关系?

很快,这天下都会是她的。

她要拿到千字引,做墨家钜子,甚至要更多更多……

……

……

人们对苏逸的期待,终究不得不沦为失望。

或者说——绝望!

就在这天晚上,鏖战数个时辰的南荣大军面前气势汹汹的北勐骑军,越来越吃力,终不敌。苏逸被萧乾三路大军拖得顾了东头顾不到西头,哪怕累成一条狗,也堵不住这一座早已疲软无力的临安城,守不住这个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南荣江山。

风雨飘摇初一日,北勐大军破临安。

子时一刻,由北勐大将军古璃阳率先攻破了临安崇新门。

一城得破,哪怕苏逸还在和萧乾周旋,但临安城已然失去了最后的防守。

古璃阳大军从崇新门长驱直入,如履平地般破南荣防守阵列,从御街策马而过,直逼宫城。

时隔数年,再一次踏上临安的土地,竟然是这般情形。

面无表情的古璃阳,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他是临安人士。临安生,临安长,临安是家。

可他离家数年却是领兵打回来的,这种感受很是怪异。

说不上对,或是错。战争也从无对错,只论胜负。

当年的他,还是一员禁军小将,如今的他,已是北勐的大将军。

而他的家园临安,这一座饱经鲜血与战火洗礼的帝都,只能无力的任由他的马蹄踩上身上,连呻吟都不曾有。

宫城就在他的面前,高高耸立。

曾经,这里是盛世之巅,是百姓仰望的圣地。

曾经,这里是一个代表了严格阶级的森严堡垒。

古璃阳的父亲,伯叔,爷爷,世代守护着这里,守护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这一天,他也站在朱红色的宫墙之下,一抬头,就可仰望到夜空里的繁星与皎洁的月色。不论人间如何轮换,天空景致与他幼时一般无二,高远不可触碰的苍穹,虚空冷漠,而他内心的热血,却仿佛燃烧到了一个急需爆发的顶点,汹涌着,澎湃着,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畅快。他要拿着他的剑,骑着他的马,跨越皇宫层层叠叠的高屋冷脊,用鲜血与白骨堆砌出另一个更加繁荣的盛世江山,将这一片早晚被扫入历史尘埃的皇宫彻底扫荡。

开疆拓土的将军,不可在意个人情感。

他有情,他的剑却必须无情。

他也知道,过了今晚,他,古璃阳的名字,将永垂千古——

月光在天上敞开胸怀,驱散着无尽的黑暗。

他身后的大军却一片慷慨激昂,铁骑跃跃欲试——

幽叹一声,古璃阳终于不再迟疑,振臂一呼,亲自打破了古家世世代代忠君爱国的家训。

“攻城!”

……

景昌九年正月初一,这个日子将永远被历史铭记。

因为景昌年最后定格在这一天。

南荣的历史画卷,也终止在这一天。

倾覆的江山,撼动的乾坤,在血雨腥风中,结束了!

黎明时分,天儿还没有完全亮透,景昌九年的初一刚刚到来,临安城破,皇城不保,北勐军攻破临安,直入皇城,宫中禁军人数不少,然而看到古璃阳大军逼近,要么弃城投降,要么自杀殉国,场面极是惨烈。此一身,结束了北勐与南荣数年的征战,宋熹折戟临安,成了南荣历史上最后一任帝王。而他刚好满八岁的皇太子宋昱,却再也没有机会继承大统,坐上皇帝之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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