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689)

依萧乾的身体状况,冻一会儿自然不会生病。薛昉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连萧乾自己也有一点不可思议。

这样疯狂的举动,确实不像他的为人。

也不知为什么,在大事面前他可以翻手云,覆手雨,可在墨九面前,他脑子总是不够用。其实,若想念她,去找她便是。若想解释,就去找她解释就好。可墨九临走前那洒脱一笑,还有休书上的内容,让他发现这两件原本很简单的事儿,却难如登天。

墨九要放弃他了。

他感觉得到,她是真的要放弃他。

相爱的两个人之间,随时可以被人放弃掉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可墨九的固执向来让人无力。

此刻,他能想的法子,只剩*蛊。

这个曾经让他与她都深恶痛绝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他与她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有*蛊在,墨九就还是他的。

这般想着,他又稍稍得了一点安慰。

凄风之下,温度渐低。萧乾躺在雪地上,背部的单衣很快就被体温融化的积雪湿透。但他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那凉意冰刀似的,慢慢渗透他的衣衫,也浸入了他背部刚刚痊愈的箭伤上,疼得他浅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方才平静下来。

战场上从来没有常胜将军,更没有不受伤的人。

从金州打到汴京这几个月,萧乾没有受过重伤,可身上的小伤小口不计其数。就在进入汴京之前那一场遭遇战时,他的后背还被一支从敌阵偷袭而来的弓箭擦过。虽然只是一点皮外伤,可伤口还未好透,如今被积雪一浸,那嗤心蚀骨的疼痛,可想而知。

然而他却觉得很舒服。

这里痛了,心就没有那么痛。

转移注意力是一个治疗情伤的好法子。他近乎自虐般忍耐着疼痛,双眼紧阖,在淅淅沥沥的飞雪中,试图通过体内的云蛊去感受墨九的雨蛊,从而感知她的情绪,也让她感知他的难受,而原谅他……

私心底,他竟然希望墨九会因为那封休书,因为与他的不愉快而发点小脾气,或者生一会儿小气。

他失望了。

整整一个时辰,他躺在雪地里生不如死,可来自*蛊的感知却很少。这就表示,墨九并没有受其影响,甚至于她半点儿都不在意与他是合,还是分……

不是说*蛊会越长越大了吗?

不是说有了*蛊,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便生死相依吗?

不是说*蛊受到刺激,如冰、如火,就会格外活跃吗?

……萧乾仰天望天,一张冷气沉沉的俊脸上,有失落、有无奈。天色昏暗下来,雪越下越大,当他咬紧牙关也无法坚持的时候,终于唤了薛昉过来。

背上已经疼能麻木,没有了知觉。他双唇紧抿,面色发白,颤着手由薛昉服侍着穿上袍服,披上风氅,身子稍稍温暖了一点,可心却冷得更厉害,就好像被人掏空了一般,怎么也都暖不了半分。

薛昉看他唇角发紫,小声问:“使君可有哪里不舒服?”

萧乾系上风氅的带子,翻身上马,目视前方,淡淡道:“睡了一觉,舒服了许多。”

睡了一觉?在雪地上来睡觉?

都这会儿了,还逞什么强呐?薛昉无法理解陷入情感中人的幼稚,轻轻“哦”一声,慢吞吞骑马跟在萧乾的身后。

回去的路,他们不如来时走得快,萧乾的马步甚至有些迟疑。薛昉猜测,他一定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找墨九?或者,他要不要向墨九示弱吧?

今天大帐里发生的事儿,他并不知道详情,可看萧乾失魂落魄的样子,却知道这是他与墨九的相好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

而且除了墨九,是无人能治愈他家主子了。

于是薛昉硬着头皮在萧乾冷冽的气场里,用幽默诙谐的语言列举了墨九无数的好,并用九曲十八弯的手法,迂回地劝萧乾“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甚至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等等都搬出来劝解萧乾。

然而,他牺牲了口舌,却只得了萧乾一个冷冷的“嗯”。

“嗯”是什么,薛昉不晓得。

反正萧乾回了南荣大营,也没去找墨九,就朝自个儿的大帐走去。薛昉心里直呼“哎哟”,屁颠屁颠的跟上去,却见萧乾停在了大帐门口。

风雪下,温静姝穿了一身暗花的紫色长裙,披了件薄薄的斗篷,云鬓轻拢慢拈,在大帐外面走来走去,双手不时搓一搓,又往嘴边呵气。

她这么冷却没有离去,那么,便是在等萧乾了。

果然,看到萧乾停步,温静姝别头一看,便笑着走了过去。

“六郎回来了?”

这个妇人在营里的南荣兵心底,脾气好,长得好,为人随和,待萧乾更是真的好。所以,包括薛昉也对她没有半分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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