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心怀蜜谋(138)

“实不相瞒,最初我曾有过‘富贵险中求’的闪念,”卫令悦以长柄木勺舀了茶汤来分,笑意感慨,“可你与六公子来吊唁那日,我突如醍醐灌顶。论才干、心性、风评,素循是比不上六公子,可他既打定主意要除掉我,即便他死了,也定埋有后手。我若归苴,无疑是自投罗网。”

素循再是不成器,苴国朝中也有那么几号人是暗地里效忠于他的。他定曾给那些人传过消息,无论如何不会让卫令悦活着回去。

“既归不得,我索性自己先‘死’为敬。从此世间再无‘苴夫人卫氏’,他们安心,我也清净。”卫令悦说这话时,唇角微微上扬。

可岁行云听得出她深藏的苦楚。

卫令悦并非铁石心肠之人,素循与她到底少年结发,最终落得个相互算计、你死我活的结局,哪怕最终胜者是她自己,她心中也绝生不出趾高气昂的快意。

岁行云笑执杯盏,不动声色地换了话头:“既清净了,从此后便是新生。不知悦姐这一年过得可还畅意?如今做何营生?”

卫令悦眉心渐舒,浅笑温柔:“说起这个,得要多谢你们那位戴面具的无咎大人,更要多谢六公子。”

她最初的打算是归苴后扶持庶子素玚搏一把,岁行云与李恪昭前去吊唁素循那日,她触景顿悟才临时改了主意,决心逃到缙国隐姓埋名重得新生,因此她对缙国的了解很是贫瘠。

她直奔屏城,只因此地乃卫氏祖籍故地,除此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落脚去处。

可卫氏举族迁至苴国已近三十年,她在此地根本无亲无故。

“到了屏城码头,我才知缙国有与别国不同的‘编户制’。他国流民固然可投奔缙国求生,但若不携身份名牒并寻保人前往本地官府登记入册,是不能在此买田置地的。”

卫令悦以女子之身为当家人,意欲择此地定居,若无“地头蛇”出面帮忙牵线搭桥并作保,她只能赁屋而居,购宅都不可,更别提买地。

“无咎来寻我时,说是缙六公子吩咐照应我。我起先疑心是苴国派来暗杀我的,险些没打起来。”卫令悦说着笑了起来,递给她一块桂花糕。

“后来呢?后来他是如何让你松了警惕的?”岁行云咬着桂花糕,兴致勃勃地追问。

卫令悦浅啜一口香茗,唇眼俱弯:“他提了你的名,我自就信他了。”

毕竟岁行云贵为缙六公子夫人,按理她的姓名不会轻易外传,更不至于被个外男知晓。既无咎能脱口而出“岁行云”这名,那就定是李恪昭极其信任且亲近之人。

其实卫令悦从前与李恪昭无甚交道,但因着岁行云之故,李恪昭对她来说便可信了。

“那时无咎告诉我,临近的宜阳君去年曾放过一批人出府,予除奴籍。不过去年缙国各地世家望族皆有此善举,地方官府应对迟滞了些,我来屏城时,尚有不少还未入册新身份之人。无咎便替我做保,让我混在这些人里,往官府去领了新的名牒。”

如今她不再是什么“苴夫人卫氏”,甚至不再是“苴国屏城卫氏外嫁女”。她是缙国平民女卫令悦。

不附属于任何宗族,孤身立在天地间,顶起属于自己的卫氏门楣。

如今这宅子曾是卫氏故宅之一,有了新身份后,卫令悦最先想到的自是买回这座宅子做栖身之所。

倒也不念想什么,图个心安罢了。

“其实与之前的屋主接洽颇为顺畅,可本地乡绅见我是外来,又是孤身女子掌家,自不好相与,”卫令悦冷冷哂笑,“他们齐齐拦阻,非说买田置地这般大事,需得家中男人出面才作数。”

那时无咎已率船队离开屏城,不知去向,卫令悦暂寻不到人相帮,很是憋屈了一阵。

岁行云关切道:“那眼下呢?这宅子是买下了,还是暂赁的?”

“买的。我捐资了本地庠学,又另捐建一座送子娘娘庙,还在家中设了女子私塾,供本地乡绅家的夫人、姑娘们来识字读书。如此,那些人才松口。”卫令悦不大高兴地哼了哼。

“买这宅子,再购置些田地,又添了家中物事、雇了做事人手,我手上家底便空了大半。”

“不愧是我悦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岁行云拊掌大笑,又宽慰道,“不是去年买的田地么?待今秋有了收成不就好啦?到时你请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你想得倒美,我还想着找你打秋风呢!”卫令悦噙笑打趣,旋即又认真解释原委,“乡绅们虽让步,由得我一个女主户买田置产,却没给我什么好田,卖给我的田地都在东门外的半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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