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宁一清知道，自己目送那个小婴儿顺着赤水河漂走了，那后来又是怎么再相遇的呢？

江百谷用下巴蹭了蹭宁一清的额头，“后来，你一直在保护我，你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是我，一直在伤害你。

这个傻瓜，对别人的好全不记得，但凡伤害别人一丁点，不管有心无意，便要自责一辈子。世上之人蝇营狗苟，也只有他，这般较真儿地活着。

“这样……保护你？”宁一清迟疑地问。会有人用这般残忍的手段去保护一个人吗？记忆中的善谦，仿佛怨极了自己，连句话也不肯与自己说。

“那时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江百谷捧着宁一清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道歉，“对不起，那时我不知道你的无奈，对不起。”

迟了十八年的道歉，如今仍有机会说出口，生活真的很圆满了。

宁一清，“你的禁制……是那时候我打开的？”为何自己会割断他的手脚筋，却又帮他治伤，甚至为了确保他的恢复，不惜松动了他体内压制血盟印的禁制，运转灵力帮他打通气脉修复损伤。

恢复不死地屠杀的记忆后，宁一清一直以为江百谷身上的禁制是随诛灭朱厌而消散，原来是更早，是自己。可那时朱厌尚在，自己怎会如此不顾大局？难怪记忆里的自己会反反复复对江百谷说再也不回抱一城。他的禁制松动，靠近抱一城必然会被朱厌吸引，只需一滴血，血盟印必然会重现。

江百谷看着宁一清，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眼皮不受控制地颤抖。难怪，同在天水峰，他与朱厌十几年相安无事，偏偏那次回去便受了朱厌的诓骗引诱。原来，在明月谷时宁一清松了禁制，自己才能恢复得那般快。

宁一清以为他不会再回抱一城，想等他恢复过来再重新加固禁制，可他，却辜负了宁一清的信任和苦心。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江百谷不知该说什么，宁一清从来不会怪他的，又何谈原谅呢？可他只能说对不起，他以为宁一清越走越远，原来全是他自己，将这个人越推越远，一直把他推入深渊。

屋里没有点灯，在月光的映衬下宁一清的眼睛闪烁着月晕的光芒，柔和温暖，让人眷恋，江百谷忍不住吻上那双月亮般的眼睛。

宁一清憋着气一动也不敢动，他还记得自己在明月谷是如何克制着与江百谷的距离，如何胆战心惊地担心江百谷的厌弃，如何卑微谨慎，如何伤心难过。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情呢，以前的自己到底和江百谷是什么关系？

“你不怪我就好。”良久，宁一清吐了口气，轻轻说道。

☆、重游

气魄归体的宁一清对江百谷又客气了不少，也无心再打理明月谷，一整日坐在竹椅上看着潭水发呆。江百谷与记忆中的善谦重叠后让他想起天水峰等着他的那个模糊的人，他想回去，想要看清那个人是谁。

他对江百谷有感激有眷恋，有愧疚也有爱慕，可他心里还惦记着抱一城，惦记着天水峰上的一个人，记忆越多，惦记越多。他已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如今他知道自己与江百谷的纠葛牵绊远比自己想象得更深，那天水峰的那个人呢？

“我该回抱一城看看了。”宁一清说道，他从未离开过抱一城那么久。

江百谷在摆弄着一早摘来的山果，不知是想酿酒还是做糖渍。他的手顿了顿，没说话，继续切着他的果子。

还剩两魄，他本想在明月谷多住一段时间，可宁一清如今明显受明月谷的记忆又开始不待见他了，也不是不待见，是更复杂的情绪。

当年在明月谷的每一天，都是他最痛苦的回忆吧，身已残废，又饱受着所爱之人的怨恨疏远。从小到大生活在光芒中的怀玉仙师，如履薄冰，鸢肩羔膝。

江百谷想起自从幽都山之后，他对自己便不再自称为师，可是后来，他总是刻意称呼自己“善谦”，有时脱口而出的“阿谷”也很快被冷清压住。他是伤透了心，却仍小心翼翼地爱着自己、护着自己。

江百谷泄气地使劲剁着果子，一直剁成果泥，看着案板上的一团浆糊，简直恨透了自己。说着爱他，却从来都在拖累他，他完美的一生，所有的瑕疵和伤害都来自自己。

宁一清从背后轻轻抱住江百谷，他已觉察出江百谷在隐瞒着什么，是想隐瞒天水峰的那个人吗？以前他的记忆模模糊糊，并不能完全确定天水峰上是否真的有一个等他归来的人，但现在他可以确定，一定有那么一个人，是他难以割舍的眷恋。

“我总不会一直糊里糊涂地过下去。”记忆在慢慢恢复，总有完全恢复的那一天，总会想起天水峰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