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过往都不是孤岛，偶尔湮没于大海的潮汐之中，但终究是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扰乱了宁一清的心。

宁一清不敢跟江百谷再做什么保证，他不知恢复记忆后江百谷和天水峰上那个人孰重孰轻。但他记得自己在明月谷照顾行动不便的江百谷时是难过的，是思念天水峰的。明月谷的记忆有多苦，天水峰的怀念就有多甜。

“不会一直糊涂的，你很快都能想起来。”江百谷笑着回过身，以前他惧怕宁一清全部想起后会离开自己，现在不是这样了，宁一清是该快些想起来，好让自己能早点弥补对他的伤害。

听我解释，一切都是误会，我爱你，一直爱着，永远爱着。结为道侣的人若是你，我一百个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在明月谷，我是怨恨自己，怕自己再也追不上你，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都爱你。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马上你就会好起来，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江百谷的手上沾满汁水，便伸着胳膊箍住宁一清。

“好。”宁一清迟疑着，还是答应下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他总是无法拒绝江百谷。

水台搭了一半，地还荒芜着，鸡圈没垒起来，羊也没有养。明月谷又恢复了十八年来日日重复的寂静，热闹的烟火气随着宁一清和江百谷的离开一起消散在再次沉寂下来的潭底。

行至遇到宁贞的那个山谷时已近黄昏，江百谷想起那时他与刚重生的宁一清相遇，重生之后他什么都不记得，却舍弃轲珖离开抱一城跟着自己跋涉千里地到了此地，到了小次山，自己真是太笨了，宁一清的心意从来都那么明明白白，只有自己这样的蠢人才会不懂。

江百谷不是不懂，是不敢懂，他从没奢望过有人喜欢自己，更何况是那个天上的月亮，竟会真的喜欢自己。

“阿清，下面有个很漂亮的山谷，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吧。”江百谷心情极好，十分有重游旧地的兴致。

“好。”和江百谷在一起，宁一清从来都是好。

江百谷抱起宁一清跳下山谷，宁一清不再惊恐，也不惊奇，却问了一个让江百谷心惊的问题，“阿谷，为何我没有内丹？”

一个已修成宗师的人，哪怕灵力耗尽，也不会没有内丹，内丹既成，便是修士的第二个心脏。失了灵力，极少有天赋又能沉下心的人也许仍能重聚修行，但失了内丹，就如同普通人失了心脏，如何再活？

宁一清重生之身修道练气十分吃力，也许是因为三魂七魄尚未全部归体，这具身体仍不算完整，他已可聚气运转微薄的灵力，却始终无法突破通脉境。

江百谷该如何回答，他这具重生之身不是失去了内丹，而是从没有内丹。

如今宁一清已经很努力地在修炼了，可是至今连内丹都结不出，他的修为已达宗师却失了内丹，然而仍完好地活着，即便是耗尽灵力又重新聚气修炼的怀玉仙师，也不可能做到失了内丹依旧无损性命。

“我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重到失去内丹，可是又还活着。难怪抱一城会允许无生门的门主将自己带走，这样的伤，只怕送去神医谷也没人能治好。

宁一清从未向江百谷问过自己的伤势。他以为江百谷为救治自己受了重伤，即便自己恢复得不好，也不忍多问。

可是现在他知道江百谷对他隐瞒了很多事，便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了。即使他愿意和江百谷在一起，他现在过得很快活，可他不想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江百谷望着天琢磨着如何回答。随着宁一清魂魄归体，信口胡诌编的谎话越发破绽百出，亏得宁一清以前都肯信，如今想想，自己都圆不回来。

“……”江百谷并不擅长说谎，他抓耳挠腮了半日，“很快你就能好了。”最后只能说出这一句。

“你在用什么方法给我治伤？”这世上还有能给失去内丹的修士续命的法门？

“和那些光有关系？”宁一清很快理出头绪，抓住重点。每次他看到奇怪的光芒，就会昏厥，等再醒来，脑中就多了一些记忆。他早该想到的，只是每次醒来多出的记忆都在冲击着自己，让他无暇思考。

“……”这完全就是智商的碾压，江百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跟宁一清撒谎，完全是自取其辱。他不去想便罢了，他但凡有空琢磨琢磨，谁能骗过他呢。

“这……都是机缘。”江百谷眨了眨眼，硬着头皮说，“是我的错，因为我也不能确定是否有用，怕你多思失望便没有告诉你。那些光是天地精华，可遇不可求，被人体吸收可助修行，多重的伤都能修复。你运气真好，受伤之后接连遇到，恢复指日可待了。”江百谷心虚地瞥了宁一清一眼，暗忖等宁一清完全恢复会不会因为自己信口雌黄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