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江百谷结结巴巴地喊，“那接下来……该做……什么！”音调提高，他已经看见了前面的几案，燃着龙凤喜烛，摆着子孙饽饽，还有两个红艳艳的大蒲团，傻子也知道接下来的流程。

宁一清觉得有些烦躁，在梦境之中好似仍有小狐狸的媚术影响，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想的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江百谷什么都没想，他满脑子都是完了。

他有些妄念，从不敢说，连对自己都不敢说，连夜里做梦都觉得羞愧。那是天上的月亮，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他想起自己发育成一个男人的那个夜晚，梦到宁一清又做了噩梦，自己抱着他，亲吻着他眼角的泪，抚摸着他颤抖的身体……醒来时被褥亵裤湿了一片，他修不了道，静不下心，他充满了少年人无处发泄的欲望。

喜婆再次催促地喊，“新娘子跨火盆。”

而红盖头下的宁一清却越来越烦躁，竟然吼出一句“别催！”

“我……我没催。”江百谷哆嗦着狡辩，他以为幻境之中都是自己所念而化，此刻喜婆的催促正是自己内心的催促，一时既羞愧又紧张。可看着前面的红蒲团，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从初相遇，他就想永远拥有那个月亮仙子。后来，轲珖来了，那份想要拥有变成想要独占。再后来，他长大了，这份独占又蒙上一层欲望。他想要娶身旁的这个人，和他拜天地，和他入洞房，让他从此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不属于轲珖不属于抱一城不属于天下苍生，只属于自己。他想要每夜光明正大地抱着这个人，驱散他的恐惧，让他在自己怀中安睡，而不是等他安睡后再悄悄离开。他想要热烈地亲吻这个人，而不是只能在他熟睡时轻轻碰触那份柔软，他想要回应。

这些心底的隐秘，他从不敢让其浮出水面，他配不上那个高悬空中的月亮。就算师徒结为道侣早有先例，可他是个废物，到如今仍无法聚气修行，连他自己都在耻笑自己的痴心妄想。自己这样的人，说喜欢他都是在玷污他。

可现在，他的内心□□裸地暴露在宁一清面前，所有的龌龊不堪，无处遁形。

宁一清已经跨过了火盆，瞧见江百谷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催促道：“善谦，过来。”

江百谷听到喊声，疾走两步，哆哆嗦嗦地站在宁一清身侧，“师……尊，我不是……”到了如今，他还是不敢承认，还在垂死挣扎。

“噤声，幽都山上是一只狐仙，并非寻常狐妖，如今他将你我二人困在不同的空间之中，但按流程走下去，总会走到一个空间里，勿要多思，安心配合。”

既然是成亲，最后挑盖头喝合卺酒，还能继续分隔两个空间不成，实在不行总得洞房进一个被窝吧。眼下的幻境并不高深，若非顾忌江百谷，实在是困不住宁一清。只要能碰到江百谷，宁一清便能安心破出幻境。

当下宁一清打定主意，老老实实跪天跪地夫妻交拜，老老实实被送入了洞房。

在红帐中坐福坐到昏昏欲睡的宁一清此刻才知道成亲是多么繁琐。江百谷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旁，想要伸手去抓宁一清的手，却又扑了个空。

都坐在同一张床上了，还在两个空间。宁一清叹了口气，觉得这可比打架累多了，半合着眼听围了一圈的三五个婆子喋喋不休。

“你天天脑子里都想的什么？”饶是宁一清好修养，此刻也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抱怨起来。他小时候还整天缠着自己学修道聚气，后来似乎是放弃了，懒怠下来整日不干正事瞎琢磨什么。

“没……不是……”江百谷无从狡辩，泄气地垂手坐在一旁。是的，他就是这么想的，有的，这些都是他想出来的，连嫁衣的款式刺绣都一模一样。

“新郎官挑盖头，称心如意。”

终于到了，宁一清不由地精神一振，挺直了身子等江百谷来揭盖头。

五重嫁衣繁琐厚重地捂在身上，绣花盖头又闷头半日，此刻眼看着那只秤杆颤颤巍巍地伸进来，挑起盖头，宁一清的眼睛都亮了。

江百谷既害怕又期待地挑开盖头，看到宁一清一双明月般的眼睛一如初见时的惊艳。不管多少年过去，他的月亮仙子，始终还是那个月亮仙子。

宁一清又抓了个空……所以他想问，小狐狸是真打算到脱了衣服才让他们进入同一个空间？

无处发泄的烦躁让宁一清狠狠瞪了江百谷一眼，忍着太阳穴的突突闭上眼睛认命地继续走流程，心里已然决定回去以后每天让江百谷抄二十遍道德经再抄五十遍清心诀，让他有这么多闲工夫胡想八想，还是十……五遍吧，算了，他哪里还有空，他有心上人了。